时间:2015-06-12 来源: 凤凰艺术 作者: 凤凰艺术
绘画作为显现的领域,充满爆发力和能量,在两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张力。如果说,在传统的艺术中,画家通过自己的手工制作的方式来图说关于世界的整体观念的话,那么在当代艺术中,尤其是在二战后的艺术中,画家的作品和正在创作的作品,确是置身于能量爆发所产生碎片的中心位置。一种内在的能量持久地主宰着绘画,通过细节的碎片喷涌与散落,呈现持续的力量。
非形象绘画的行为源自一种浪漫的冲动,它旨在通过对无数残片般的问题持续不断的质疑与实践,试图重新建立关于世界的整体观。即便世界有意避闪了整体的目光,画家也以自己独特的充满活力的绘画行为,在现实断垣残壁之间重建一种静谧与激情的链接。
绘画的形动成为一种孤独的具有仪式性的神圣之地,在此,使绘画从历史的否定性中救赎出来具有了可能性。现实生活在艺术创造的瞬间得到升华与净化,这也证明艺术与日常生活的不可兼容性。只有艺术,可以通过一种真正非日常的典型性方式来救赎生活常态的惰性。由此可见,艺术和生活不可避免的处于对立与冲突状态,很难找到妥协的可能。所以,一方面我们要欣然面对艺术与日常生活分野所产生的裂痕,另一方面更需要时刻警惕两者的断裂。
艺术——即使是非具象艺术,都必须通过具体的形式语言的滤网,祛除仅仅由心血来潮和即兴发辉所产生的结果。形式语言有着它内在的逻辑,影响着艺术作品的进程。绘画的行为不能避开这一命运,艺术家借助奔 放的激情通过绘画的表皮自如挥洒,加速了自己作品的进程,也在表达的行动中,找到自己独特的对形式语言的理解和运用尺度。
谭平以其不同时期的作品穿过了当代艺术探索的许多节点,进行了不停顿充满扩张性的创造。节点不一定就是目的地,在这里所观看到的作品,不是作品完成的最终结果,也不是画面凝聚的美的形式,而是对以往作品的超越的持续过程。他总是恒久地将时空中的节点相切于平面绘画的表皮之上,在符号和色彩的领地中浪子般涂绘、以开放和持续不断的观念去创作。
绘画的表面是他大显身手的起点,也是图像最终呈现的场所。表面看来,图像之外别无它物,只有以符号和色彩在绘画的平面上转化为深不可测的无意识。他的抽象绘画他人无意识。他的抽象绘画他人无从禁忌和审查,也拒绝自身领地之外的意义介入。谭平以其原始的本能,放任形式和色彩自由宣泄于画布之上,真正的意义从绘画的表皮"深处"隐隐浮现。
简约意味着给予绘画一种言犹未尽的可能性,一种竭尽全力不断释放自身力量的可能性。谭平在持续不断的迸发自身的能量,不断地绘画接着绘画,绘画材料与非绘画材料也比肩接踵,交替从未停止。众所周知,艺术不断地前行,绘画也不可能停滞于固定的程序之中。这是谭平绘画不断变化的核心元素,它们呈现于他众多不同时期的作品之中。
他的作品是一种美的聚精会神,这种聚精会神在威尼斯画派的色彩传统中可以找到它的根源。经典色彩与瞬间感觉两者的关系尺度精心加以平衡,这种尺度的把握从不依据和屈服于图像纯粹的视觉愉悦。谭平有能力把作品控制在色彩和它在画面空间铺陈的两极之中,而表达的欲望恰恰体现在这种能力中。他的画面图像永远那么放松,但又从来不脱离支撑这一图像的张弛有度的张力。
艺术家深知绘画如同脆弱的玻璃建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露在恶劣天气之下。所以,艺术家挥动的画笔要以游牧般的心态,细致入微地抚慰画布的表皮,而不暴力化地维持它的生命。绘画诞生于绘画演变的历史,也是个体艺术家内心情感与细微制作有机契合的产物。绘画并不是一个显而易见、戏剧化的表演,不仅仅需要外在的行动和带有攻击性的表达,更需要内心美的愉悦和语言的精炼。
绘画行为的内在性诞生于具有时空观念的艺术家失衡状态下的不断适应。时空观念并不仅仅简单地存在于外部日常生活中,或仅仅做为日常行为的依靠与约束。在日常生活之外,在艺术的天地之内,时间和空间是内设的尺度,是想象力的栖居地和承重墙。它们以错综复杂和内在的方式,在梦幻的本质中获得生命。
内在性意味着不确定性、失衡、动力和不连续性的运动,意味着跨入一种新的没有边界的时空。在这里不存在安全的屏障和预设的答案,也充满了不稳定的偶然因素。因此,时空的连接穿过了图像,不再是僵硬的框架,而是揉进了由经纬编织的视觉事件之中。时空不仅参与到图象的表达行为中,而且在呈现图像的同时显现着自身。谭平的绘画力求将时空内在化,从传统的行动绘画注重外在表现的程式中挣脱,专注于表现内在时空的路径,将绘画中的偶然与必然产生的痕迹很有分寸感地的融为一体。
时间和空间以这样的方式使他内心欲望得以扩展。内心欲望在图像呈现之前不存在任何预设定义,相反这种定义的扩展与图像呈现同时存在,它们与视觉实质三位一体,交融在一起。对于谭平来说,空间似乎是以气体的状态存在,是种流动的的非物质形态,只有通过艺术的方式可以将其转变为具体和充实的物质。只是时间与空间并不能在同一时刻全部显现,也很难在一个完整的形式化的图像中被捕捉到。相反,时间与空间需要不断运动的位移,在一个不确定和不稳定的视野里去感受。只有在艺术家欣然融入这种不确定性的状态中,把它当作唯一可行的出口,才可以泰然自如地面对这一具有巨大能量的领域。谭平就是这样地欣然进入这一空间,在其中刹那间得以顿悟。因此,在他作品的中,符号不分层次分布在画布的表面,共时性地主宰了图像。同时,图像的舒张和收缩集中到唯一感性的时间,形态的生理呼吸与视觉的愉悦互动共生。
绝非偶然,在谭平的绘画里不存在深度之维,而是永远在绘画的皮肤之上创作。深度之维意味着空间和时间的层次,只有在二维的平面上才能得到共时和瞬间的感知。二维平面是谭平解决他对时空的顿悟式问题认识的试验场,在这里,他的有关时空尺度的宇宙意识才能更好地延续与流动。作品未成形之前空间和时间似乎并不存在,好像艺术家生活在绝对的真空中,工作在无边际宇宙中。
作品是见证爆发的场所,这里同时倾注了空间和时间在哲学意义上的碎片。它们就像一种不可触摸,不能捕捉的物质,但它们只是轻轻地、不动声色地尘落在画面上。形象地描述,画面上呈现的最终空间,其开放的形状如爆炸后瞬间的静止,这种不确定状态永远意味着一种中间状态的情欲,它不会萎泄,但也没有高潮。
哲学意义上的随机性主导着谭平的作品的走向,他对主题和图像是一视同仁的。一切都可以成为绘画的动机,因为一切都处于时间和空间的掌控之下。形态在绘画的表皮,从未受到限制,一边在成形的同时,一边又拒绝固定的形态,它稍作停顿,同时又蠢蠢欲动。它的显现不是为了被观看,也不存在正确或错误的判断。它不遵从人类观看的常识,而是渗入到画布的正反两面之间。在时间和空间相遇时,图像拥有了运动和欲望。图像在几何的僵硬符号之外得到收缩与扩展,并超越了绘画的机制界限之外无限的延展。这种延伸的驱使是一种内心暗示,它从来不是有意为之,不是理性策划使然,而是生动的绘画行为,是艺术触角在画布上有节制地颤动和轻轻掠过的结果。谭平的作品在依据艺术创造自身规律的同时,依靠本能欲望的驱使,创造力得以爆发。
将符号和色彩分离是谭平作品的主要形式,即使是画面走向柔和的白色时也是如此。白色不是中立和缺少感情的色彩,而是稀释和淡化戏剧性色彩,将表达重新带回它的内心性的自然河床。绘画是它光辉历史的回声之地,回声是记忆的符号,记忆也是文化的符号。但是谭平作品中的"回声"是一种他自己潜意识中的记忆,而不是对以往艺术史中出现过的模式的回应。"回声"意味着与曾经的模式保持距离,它能够让艺术家在他的作品中碎片式呈现艺术历史的解构状态。描绘永远是一种凭借主客观记忆作出的正确与非正确的判断。主观记忆来自艺术家的历史立场,而客观记忆则归于艺术品中都会无一例外地存在的丰富多彩的语言与风格。在谭平的绘画里,两种记忆在图像中浓缩结合,它呈现的形象成为一种不可多得、非他莫属的记忆的闪光点。
图像不放过任何以回声的方式演绎成为绘画的元素。用这种方法,主客观记忆借鉴的事物被消化和吸收到图像之中,彻底、流畅地把绘画作为生物体的自然过程吸收在绘画中。谭平将文化记忆的符号演化为内在创造力的符号,这种创造力更保存了蓄势待发的趋势。这种趋势产生于他的绘画中的未完成性观念,一种快速成像的急迫性,它使图像参与,使图像凝结在进一步发展的形式中,融入艺术不断生长的循环系统之中。
艺术拥有自己的生物生长系统,它会加速,也会停止,会引经据典,也会即兴发挥,会养精蓄锐,也会随波逐流。艺术永远在乱象之中通过想象力去捕捉,这种想象力即使在形式转化为画面时,也试图保持自身的脉动。谭平很清楚,艺术的显现只是一种不可阻挡的运动在视觉层面上的暂停,如同柏格森式的思想主导着画面的时间与空间,在动态中赋予它们以尺度。
艺术家的动态与宇宙的动态同步,艺术家的动态是风格的逐步挪位,是表现意念上主观的突破边界和千变万化。谭平的创作运用一种灵活变动的审美理论,一种不断变化颠覆的创作纲领。他的审美理念不是传统意义上对风格和绘画材料的固执坚守,而是让形式不断地听从创作冲动的指使。艺术成为一种生命之流,为了更顺畅地流动,他选择在画布表面、即绘画的表皮由符号和色彩组成的形状在画布上闲庭漫步,它们消消停停,取道不同的方向。扩张是图像的自然产生的结果,它在空间中奔驰而不带有未来主义艺术令人陶醉的速度,但是画面的空白逐渐地形成了空间,符号也慢慢凝聚而成。在绘画中将时空挤压为扁平的形式从不使人舒适,它会呈现出曲折多变的形态。有趣的是这种扁平化形式可视为减速的时间,能够清晰分出顿挫的节奏。
过渡成为谭平作品的基本法则,这一运动从一幅画转到另一幅画,一种材料使用之后是另一种材料,运用一种语言和形式接着另一种语言和形式。这一运动过程也分出无数的节点直至到作品的完成。谭平运用一种偏离的态度,将画带离所有的表现固定之点和形式的陈词滥调。这种过渡并不可以简单归因于他那一代人才有的多动与典型的存在焦虑,相反,它来自一种生命的活力。这一生命力拒绝其它的实践方式,而只采用一种温柔的态度去"借鉴"语言,在"借鉴"来之后马上在风格独创的控制中颠覆这种语言。
对于谭平来说,艺术并非一块需要征服的土地,而是穿越和运动之地。在他的绘画中从不推崇于绝对的准确和猎奇。哪里有运动哪里就不可能被征服,也无法确切与固定。在谭平的作品中存在着一种更为现代的观念,那就是运动中的捕获,是对绘画的不施暴力的使用,这使他更加接近国际上最新一代的年轻画家。因此,虽然艺术和生活确有区别,但它们都绵绵流长,同一个不可抵挡的潮流主宰着这两个各自为政的领地,把绘画推向穿越之地。一个当代艺术家在不可控制的运动之外不可能拥有另一种命运,对此,他处之泰然,因为这是任何一种艺术实践的有益身心的必然条件。为了更好地实现这种迁徙,谭平把绘画材料非物质化。这种变动还让人联想到音乐动态中充满刺激的跳跃和即兴的突发,它们标志着一种语速飞快的语言,这种语言来自一个饱满丰富、没有负重的内心世界中,也生存在两种文化的对话之中。就谭平而言,这两种文化的交融使他能够把西方抽象艺术的语言实验与一种东方的世界观(对应的空间哲学)合二为一。
自然的抽象符号可以营造出内心空间的精神性。谭平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40m这幅巨作发展了空间和时间的观念,足以引伸出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时空意念。在这里,时间在静默、展开和聚焦之线上奔流。超长深灰色的作品印证了艺术家创造艺术和生活分离的愿望。他希望生产一道边界之线,使艺术能够守护自己自足性的同时,也使我们的日常生活能够充满不可预测的期待。
出人意料的简约成为谭平的创造过程的战略因素。他以艺术的全球观念,运用抽象艺术语言的链接,创造了东方、西方不同文化在人类感性与理性同一时空中的完美聚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