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院长王中

　　【编者按】每年6月各大美院毕业展都会相继开幕，一方面是学生几年学业的总结，另一方面也是毕业生通往社会的一次集体展示。面对毕业生的成长和发展问题，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院长王中认为，首先教学上要有创新精神，才能引导学生在未来几十年能够面对不同的工作环境，才能应对未来的世界。99艺术网特别采访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院长王中。

　　99艺术网： 现在艺术行业中学生的结构比例已经越来越偏重设计专业，前段时间我去美术高考班咨询了，纯艺术的考生比例比较少，学设计的比例非常大，城市设计学院的学生在中央美院总人数中占多大比例?

　　王中： 1/3。

　　99艺术网： 相当大的比例。

　　王中： 我们这边学生人数比较多，专业也比较多。

　　99艺术网： 这次整个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季的展览有800多个本科毕业生，城市设计300多人。

　　王中： 840多，我们是316。

　　99艺术网： 很大的一个基数。

　　王中： 一直是我们这边比例比较大。我本身是传统造型学院雕塑系毕业，05年之前一直在雕塑系教书，主持公共艺术工作室。05年学校调我到城市设计学院负责教学工作。

　　99艺术网： 正好是十年的时间。城市设计学院是非常年轻的学院，现在承担这么多学生的教育责任，有没有和其他美院有区别的教学特色?

　　王中： 城市设计学院可能是全中国美术类院校唯一一个叫城市设计学院的学校。成立之初中央美院时有前瞻判断的，就是着眼于两个大变化：

　　一个是快速发展的中国城市化进程，带来了城市特色危机和文化滞后，以及城市历史文脉的割裂等诸多问题。国外那些有魅力的优秀的城市留给人们的文化印象主要是城市空间的艺术，包括留影拍照的地方，这块在西方城市公共艺术中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说全球唯一以立法和资金保障的艺术就是公共艺术，是通过立法,被称为百分比艺术，基本原则是建设资金拿出1%做公共艺术，公共艺术不仅是一种当代文化现象 ，也是一个由西方福利国家兴起的、强调艺术的公益性格和文化福利 ，通过国家和城市立法机制而带来的具有强制特征的文化政策 。为什么大力推崇这个?就是说真正的城市文化名片或者城市文化的代言人，主要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很显然作为美术类院校是有这方面历史责任的，当中国大跃进式的城市建设飞速发展了30年以后，城市将有规模导向质量,所有人都在反思，城市应该从以经济为核心转型到以文化为核心。中央美院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应该在这个系统里来做一些研究和教学，并培养人才。

　　另一个就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准提高了，生活方式必然带来转变，包括对生活质量的诉求，这也是中央美术学院应该关注的。城市设计学院不是通常所说的城市设计，而是关于城市的设计，这也是发挥美术学院的优势，围绕中央美术学院的审美传统，特别是造型学科这样的一个出发点来建制的。学校交给我们任务很明确，解决现在及未来面临的问题,重点要解决中国城市发展中面临的上述两个方面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没有面对过的。

　　这几十年的变化是开天辟地的。同时也是双刃剑，它带来了很多不可弥补的损失，如果再不去在这方面进行研究和培养的话，我们的城市将来留给后代的将会是很可怕的图景。

　　另外中央美院也希望城市设计学院探索创新的机制，甚至建立协同创新的实验校区，要探索创新管理教学模式的新机制，特别是强调要“学术为先、应用为本，推崇新意、关联社会”。中央美院肯定讲学术，同时也强调应用以及与社会的对接。

　　99艺术网： 跟中央美院设计学院有什么样的区别?

　　王中： 中央美院设计学院可能更强调概念、观念或者说是研究，城市设计学院则要和社会、城市发生更紧密的联系，要紧切时代脉搏，更强调应用和转换。

　　99艺术网： 承担的责任更多。

　　王中： 大家都承担了很多责任，只不过责任的侧重点有所不同。为什么中国的学校很少有创新学科?因为总是在模仿别人，为什么创新学科都是在别人那里?因为他们的学科设置完全是对应他们的历史和社会带来的问题，针对这些问题来开创的新学科。我们面临的问题跟他们面临的问题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创新型地解决，所以我们不可避免的为了解决我们面临的历史问题，创新学科和机制。

　　我举个例子像欧洲很多院校，城市规划这个专业都没了，为什么?因为不需要，他们的城市几百年都不会再变了。中国能没有吗?不可能没有，很显然中国的问题是什么?就是历史证明我们现在的城市建设的这种模式，被证明是错误的模式。

　　简单说我们国家的城市建设基本上是城市规划完以后建筑师做建筑，景观设计师、园林设计师设计园林和景观，然后再选择几个艺术品往那儿一摆，这种模式的问题是他们之间根本不发生关系，因为是不同的专业背景，学规划就是学规划的，学建筑就是学建筑的，学园林景观就是学园林景观的，这种纵向机制显然无法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我们提出新的综合横向机制。

　　雅典卫城重要的总规划师之一是雕塑家菲狄亚斯，他的建筑、雕塑、园林、手工艺从来没有分开过，完全是一个整体。中国历史上的明清北京城被称为人类地球表面最伟大的个体工程，说明她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中国的王城布局，我们老祖宗两千多年前就有规划定式，《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里有记载。

　　99艺术网： 从河南到西安、北京古代都有很系统的规划。

　　王中： 匠人营国中有这样记载，城中九经九纬，前三门，旁三门，面朝后市，左祖右社，这些布局都差不多，明清北京城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中轴路，从最南端永定门、天坛一直到前门，故宫建筑群、景山、鼓楼、钟楼。西安也遵循这样的建制，是一个整体。但是现在不可能由某一个专业领域人全部完成。我们应该构建横向机制原则，这不是简单的跨界问题。现在已经有很多的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以及机构开始进行这样的工作了。毕业季期间在美术馆一楼展出的赫斯维克工作室设计作品，包含了很多综合因素和创新性。

　　这显然要求在教学上要有创新精神，我认为中国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少考虑未来几十年社会、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学生在未来几十年会面临什么样的工作环境，这是很重要的。只有研究这个才能明白学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养应对未来的世界。然后再去决定怎么做，出口是什么，入口应具备什么基础素养。所以我们在教学上也有比较大的调整，推动两段制教学结构，一、二年级是基础和传统的课程制，这个课程制非常重视前置课程和后置课程之间的关联性，就是他的梯次性，三、四年级以课题制为主导。由教师、设计师和学生共同研究课题时，教学内容就不仅仅是传统的教学方式了，它更像是解决问题的事务所。除了你的导师外还要引入一线的设计师和研究人员，一起和学生做课题，所以我认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不是教出来的，是带出来的，只有这样学生出来后才能具备一定的视野和判断，以及研究的方法和路径，应对各种问题方法的研习才是重点。所以教学的核心是判断和方法。

　　99艺术网： 学生出了校门接触的是另外一个真实社会的形态，学校里学的知识也许用不上，或者中间存在落差，您接触过的学生在毕业之后这方面结合的怎么样?

　　王中： 我们的教学非常强调四个维度的知识结构，这跟传统美术类的教育有很大的区别，传统美术教育的重心是在专业本体能力上，在这方面中央美院可以说在全球都是顶尖的。但是往往忽略了另外三个，第一个维度是什么?简单说是文字能力，面临一个问题的时候如何围绕这个问题梳理自己的系统的方法，要研究哪些知识点，要寻找什么样的路径，这个路径如何走，最后才能转换成你的语言。文字的分析能力、推导能力，都是非常重要的;第二个维度是交流能力，中国这方面的教育很弱，不太强调交流是一种能力，实际上这种能力是可以教的;第三个维度就是各个专业的本体，它很重要;但是我们更强调第四个维度，也就是事物背后的文化生长性。这四个维度的知识构成我们教学的整体。

　　99艺术网： 城市设计学院发展了十年，毕业的学生应该差不多有三届了他们毕业之后发展的如何?

　　王中： 不只三届了。这些学生未来很有潜质，好多毕业生对未来的判断让我觉得自己的知识结构很落后。毕业生的情况，我个人感觉是欣慰要大于忧虑，原来我一直担心，我们这么年轻的一个学校缺少底蕴，担心学生毕业以后会不会很多都无所适从，事实证明最后的结果还是比较好的。

　　99艺术网： 现在大家都在提倡创新，您觉得现在创新的环境怎么样?

　　王中： 我觉得教育要进行大的改革，很显然大学教育首先就是要思想开放，有创新精神，现在这两方面都比较薄弱。现在有很多非常好的一线设计师，我们可以把这些资源引进来，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够回馈社会，城市设计学院就进行了这种尝试，很多工作室导师直接聘请了社会上优秀一线设计师。

　　中央美院有很多名师，但是名师年纪越来越大，所以要推一些学校年轻的学科带头人;另外就是要引入尖端的人才，我不主张毕业生刚一毕业就留校，应该先到社会上呆几年。当年徐悲鸿就是把最优秀的人才请到了中央美院，现在的中央美院更具备这种能力，全球最好的老师都可以请来，中国现在也有这种需求，吸引了很多境外著名的艺术家、建筑师，他们都会在中国来做事。比如说我们跟哥伦比亚大学合作，就是我们在中国找课题，他们最好的教授带着研究生跟我们的老师和学生一起工作，这让我们的学生颇多受益，并且这些花销包含在课题里，都不用学校花钱聘请他们，这也是课题对教学的助力。

　　99艺术网： 课题的钱来自哪里?

　　王中：这是 社会和城市的需求，属于项目资金，可以把这类项目做成课题学生可以实题虚做。

　　99艺术网： 中国的发展速度促使这方面有大量的需求。

　　王中： 是的，国外设计师能做点民宅就不错了，哪有这么多机会。美国还好点，市场还大一些，加拿大、澳大利亚、欧洲、北欧等国家，整个商场里都见不着几个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需求。

　　99艺术网： 现在是非常好的一个时代，一个时机。

　　王中： 也是最坏的时代。

　　99艺术网： 机会和错误并行的时代。

　　王中： 要给学校更高的自主权，放水养鱼非常重要，讲老实话如果现在再请一些顶尖的人来主持一线教学，教学将有很大的提升。

　　99艺术网： 您觉得现在最迫切的是要解决什么问题?

　　王中： 我觉得是人事改革。我希望做一个城市设计与创新研究院，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研究院的概念，而是一个平台，未来的发展是基于平台的建设，有了这种平台，会加强中央美术学院的磁吸效应，在这里可以有智库，有很多的顾问、专家学者，他们可以研究课题，可以教书。在创新系统这方面，甚至可以让资本、资源也聚合在这儿，形成转换和生长。

　　比如说我们创造CAFA艺造品牌，中央美术学院有原创、有设计，我们每年不缺这个，每年的学生也都源源不断，而且这些原创设计非常棒，当一个学生集中6-8个月时间关注一个事情的时候，他的创造力是惊人的，这时你会发现将有非常多的社会资源愿意跟我们一起来成长。

　　99艺术网： 像是做公司的概念，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对一的教学。

　　王中： 这个公司中央美院做不了，中央美院的优势就是原创设计和品牌，一定要有社会力量的参与，大家一块来生长、合作。就跟几十年前的意大利一样，以前意大利也没有什么原创设计，后来意大利的的企业和研究机构，包括学校、政府一起来推动意大利的原创设计，现在意大利成为全球原创设计的重镇。中国一定要走这个路，特别是中国原创设计如何去推动，学校有责任、国家有责任、企业家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