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融:史论研究和真伪鉴定

时间:2016-10-31    来源:《美术报》    作者:《美术报》

摘要:书画作品的真伪鉴定,是书画史论研究的根本前提。在对一个时代、一个作家的全部作品真伪没有取得准确鉴定的情况下,对这个时代、这个作家的所有史论研究,都是没有意义的,所得出的结论,也都是没有价值的。这是今天“学术中的中国美术史论”研究专家的一个认识。但“国学中的中国美术史论”研究学者却并不这样认识。

  书画作品的真伪鉴定,是书画史论研究的根本前提。在对一个时代、一个作家的全部作品真伪没有取得准确鉴定的情况下,对这个时代、这个作家的所有史论研究,都是没有意义的,所得出的结论,也都是没有价值的。这是今天“学术中的中国美术史论”研究专家的一个认识。但“国学中的中国美术史论”研究学者却并不这样认识。

  从国学的观点,以真伪鉴定为史论研究的前提固然可取。但是一,它是做不到的;二,它不是绝对的,而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先说做不到。我曾以公安的刑事侦破为例,提出对近代之前的历代传世书画作品,60%是可以鉴定的,20%是不可鉴定的“悬案”,还有20%则是真伪颠倒而且永远翻不了案的。过去启功先生、谢稚柳先生都讲过,限于客观资料的消失和鉴定者主观的能力,书画鉴定有“模糊度”。同一件作品,顶级的鉴定家有一致看真的,或一致看伪的,有时也不一定正确;更有大量这个看真、那个看伪的,真所谓“真作假时假亦真”。所以,鉴定不是万能的,许多作品的真伪无法鉴定,甚至虽然“破案”了实质上是“冤假错案”而且翻不了案。近代以后的作品,在今天可以鉴定的比率虽然要高一些,但100年后仍会陷于如此的比例。准此,则史论的研究就无法进行。因为,研究宋画,要把所有宋画的真伪准确地鉴定出来,研究石涛,要把所有石涛作品的真伪准确地鉴定出来,这是根本做不到的。

  或言,研究者所据的作品,必须只用真迹,不用伪作或是存疑作品。但所谓的“真迹”,有谁能保证它一定是真迹?“伪作”,又有谁能保证它一定是伪作?

  再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作家生平的研究,包括生卒、行踪、交游等等,必须以真迹为前提,才能得出有价值的结论。而对作家思想、风格的研究,真迹当然最好,但即使是伪作,只要是高明的伪作,据此研究同样有它的意义,得出的结论同样有它的价值。如研究李成,在北宋时已经“真见三本,伪见三百本”,今天没有一件真迹,而只有“传”李成之作,据此来研究李成的画风,肯定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苏轼研究王维,所据的是“蓝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首诗是不是王维的真迹呢?在当时便没有人表示不是,而是“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苏轼当然弄不明它的真伪,甚至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能弄明白它的真伪。但苏轼还是据此研究,并得出了“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的结论。千古以来,成为具有重大意义、重大价值的不刊之论。

  又如晚清汪绎辰辑《大涤子题画诗跋》,录自辑者所见闻的石涛作品。但这些作品中多有伪作,有些今天还能见到,有些今天已经湮灭了。据此可以明确,所谓的“石涛”诗跋,有不少实际上并非石涛的。但哪一些是真石涛?哪一些是伪石涛?今天根本无法鉴定。那么,据这些真伪混杂而且难以鉴定真伪的“石涛”诗跋,来研究石涛的画学思想,是否就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了呢?

  事实上,西方“学术中的美术史论”研究,也并非绝对地以真伪鉴定为史论研究的前提。如著名的弗米尔假画案,美国莱辛在《艺术赝品的问题出在哪里?》一文中便认为,由米格伦所伪造的“弗米尔”《使徒》一画,“与弗米尔自己的作品一样,是他的艺术天才的丰碑,尽管它出自二十世纪的米格伦之手,却包含和展示了十七世纪弗米尔艺术的伟大”。

  平心而论,把米格伦伪造的《使徒》认作代表了弗米尔的艺术成就和艺术风格,并作为研究弗米尔的对象和依据,我是同意的。但把它作为弗米尔的“真迹”挂在博物馆中,我是不敢苟同的。相比之下,国学的处理,作为无法鉴定真伪的“悬案”,可以使用“传”字;而作为已经被鉴定出真伪的“破案”,如“子明本”的《富春山居图》,还是应该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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