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越看越奇怪——这是谁?

时间:2017-11-03    来源: 中国美术报    作者: 中国美术报

摘要:在20世纪初的巴黎,一群年轻的艺术家改变了艺术的走向。他们不屑于欧洲传统的艺术法则,并开始从日本艺术和非洲原始面具中寻找灵感。毕加索为其诗人朋友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Stein)画了一幅肖像,但脸庞被一张面具所代替。接着,他画了《亚维农少女》,画面上的女性妖冶而狂野,脸上也…

在20世纪初的巴黎,一群年轻的艺术家改变了艺术的走向。他们不屑于欧洲传统的艺术法则,并开始从日本艺术和非洲原始面具中寻找灵感。毕加索为其诗人朋友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画了一幅肖像,但脸庞被一张面具所代替。接着,他画了《亚维农少女》,画面上的女性妖冶而狂野,脸上也覆盖着面具。现代艺术就是在这样大胆的实验中面世的——而充斥在巴黎蒙马特红灯区的酒精、性和毒品(毕加索等人曾尝试过鸦片),则是这场实验的催化剂。

毕加索,《格特鲁德·斯泰因》,1905-1906年

毕加索,《亚维农少女》,1907年

  但是,在广泛流传的关于现代主义诞生的故事中,有一点是不符合事实的。

  我的质疑始于几年前对伦敦国家画廊的参观。当时,塞尚的《大浴女》(Les Grandes Baigneuses)正在展出。他在50岁,即1894年开始创作这件作品,但1905年(他去世的前一年)作品还没有完工。当我沉浸在他那抽象的裸体和鞭痕般排列的笔触中时,我突然意识到他对脸部的处理非常特殊:人物眼睛的轮廓线都是由深色切割而成,嘴巴也是如此。而他们的鼻子像是用坚硬的木头块儿做成的——那不是脸,那是面具。

  当然,众所周知,塞尚从来没有见过非洲面具,性放纵和毒品也与他毫无关系。是对绘画真理不求回报的求索,才让他日日夜夜地坚守在画架旁边,在普罗旺斯度过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天。是这种钻研的精神改变了一切。也就是说,艺术的现代性实际上在1880年代就已出现。如今,人们归功到马蒂斯、毕加索和勃拉克身上的功劳,我们都可以在塞尚身上找到源头——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具革命性的艺术家。

  公平地说,毕加索从来没有隐藏过对塞尚的喜爱和模仿。他甚至在塞尚常常作画的圣维克多山附近买下一块房产,死后也葬在了那里。他和勃拉克都将立体主义看作是塞尚精神的直接延续。那么,为什么人们还是将功劳都归到了二十多年后的艺术家们的身上呢?部分原因是,塞尚在1870年代与印象派画家相交甚笃,而大部分印象派画家的风格是甜美而温柔的。这让人们对塞尚形成了错误的印象。

塞尚,《圣维克多山》,1885年

  在其逝世80年后,一些批评家认为,杰克逊·波洛克和马克·罗斯科那高度抽象的艺术风格,都得益于塞尚的启发。现代主义的理论家常常对他的作品迷惑不解,仿佛那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为什么他采用了平面的手法描绘苹果,可在视觉上,又显得那么饱满呢?紧接着,1980年代来了,艺术进入了后现代主义阶段,弄懂塞尚的绘画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我始终想要解开这些苹果的秘密。我对现代艺术的兴趣始于罗伯特·休斯的影片《新艺术的震撼》(The Shock of the New),在这个BBC系列纪录片里,塞尚的艺术形象如同他笔下的圣维克多山一样高大。

  让我们从面具开始讲起。我怀疑,毕加索对面具的运用根本不是从非洲艺术中获得的灵感,而是从塞尚对其妻子霍顿斯·费凯特(Hortense Fiquet)的肖像描绘中。从1886年的一张肖像作品开始,费凯特的脸开始有了面具的特征。那是一张近似椭圆的脸,苍白得像一只瓷杯子。最奇怪的是,人物的嘴唇仿佛消失了,与脸融为了一体。让我们先摒除一些心理学上的解释——直观地分析,整个肖像就好像是一张电脑模型图。

塞尚,《坐在黄色椅子上的塞尚夫人》,1888-1890年

塞尚,《自画像》,约1882年

  塞尚对其艺术品代理商布鲁瓦兹·沃拉尔(Ambroise Vollard)也采用了同样的手法。在1899年的一幅肖像中,沃拉尔黑色的眼眶里没有任何神采,就像是面具上的空洞。他的脸由补丁般的红、绿、蓝色块组成,显得并不真实(尤其与手的描绘比较来看)。当你开始用这种方法观看塞尚的肖像画时,面具就无处不在了:儿童、农民、他的朋友们……甚至他自己,脸庞都如同面具。在塞尚1882年左右的一张自画像中,画家秃秃的脑门显得特别圆,就像是一只鸡蛋。阳光将他那简单、稀松平常的灰白胡子雕刻出来。在长久地凝视镜子后,塞尚对自己说:“这张脸越看越奇怪——这是谁?”

塞尚,《布鲁瓦兹·沃拉尔》,1899年

  如果你怀疑这些肖像的面具特征,那么请将毕加索的《格特鲁德·斯泰因》与塞尚对其夫人的描绘做个比较,得出的结果将会是一目了然的。如果说,现代主义者对人脸的解构是从1880年代开始的,那么塞尚是从哪得到的灵感?他看到了什么?

  当我仔细观看塞尚夫人的肖像时,我曾怀疑过是否有外来艺术的影响。这张脸像极了日本歌舞伎表演时的舞台面具,而塞尚本人也知晓日本浮世绘的存在——在他好友左拉的书房里,就摆放着很多日本艺术作品。

马奈,《左拉肖像》,1868年

  不过,将他的作品序列按时间顺序摆放在眼前时,我们就会发现,塞尚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并没有突然受其他艺术启发的痕迹。变化出现在他每天盯着模特观察的分分秒秒之中。当时间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变化就出现了,这些脸在他的脑中逐渐抽象成纯粹的几何形体。而由钻研精神产生的视觉变化,我们在后来毕加索的版画序列《公牛》中也看到过。

  早在塞尚对人脸进行抽象之前,他已经感受到了现代社会给人们心理上造成的不安。在他1866年给朋友安东尼·维拉布瑞格(Antony Valabrègue)画的肖像中,画面主人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面外面的某个位置,好像其心理有着某种问题。而他对自己的描绘也是冷酷的——他将描绘风景的冷静态度运用到对肖像的描绘上。他在寻找什么呢?他自己,他内心深处的自我。为什么他总是借助镜子观看自己?因为最本质的部分还没有被发现。他要在不断地自我审视中寻找确切的灵魂。

塞尚,《安东尼·维拉布瑞格》,1866年

  塞尚不光对毕加索等艺术家产生了影响,也对普鲁斯特和乔伊斯等人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启发。他的肖像画告诉我们:存在的状态是不连续的。对于自己和他人来说,每个人都神秘不可知,面具下面隐藏的是支离破碎的自我。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现代艺术和现代精神的真正的发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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