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12-04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雅昌艺术网
文化象征与精神指向
李宝瑞不仅在艺术语言的创造,在符号象征与意境方面,也走在传统的对立面,尽管他也使用传统的符号,但是象征意义已经从传统的文人心境转变为奋发激扬的当代精神。
中国传统绘画有许多文化象征。文人画家喜欢把花卉鸟兽人格化、情感化。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牡丹芍药富贵荣华;梅花是无意苦争春的清高;兰花寂寞幽香;菊花冷傲隐逸;竹是正直有节;杨柳梧桐扶疏风流;乔松古柏磊落不屈、傲立风霜……文人画不仅是画家躲避现实的桃花源,也是郁郁不得志的画家抒发胸怀的载体,徐渭用古怪的笔触、狂烈的泼墨来表达压抑的内心,那些满溢出纸张之外的笔墨表达着满溢的冲动。八大山人用动物的离奇神态和古怪的姿态,来表达自己的孤傲内心,他笔下的鱼兽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一如画家自己与现实环境的疏离与决裂。
李宝瑞也采用传统的花卉鸟兽的符号,但是他既没有像传统水墨画家用山水兰草作为躲避现实的桃花源的象征,并没有像西方画家一样把动物人格化。如果说齐白石的小品画还有文人的散淡气,那么李宝瑞则完全摆脱了传统文人的意趣,体现出新时代的气质。李宝瑞笔下的动物与植物一反传统绘画的阴郁、孱弱之气,也没有悲愤失意之感,显得一派朝气蓬勃,欣欣向上。
李宝瑞的成名作——首都机场的《白孔雀》就完全摆脱了旧传统的文人审美,也没有传统皇家院画的富贵气息,也不是革命叙事的现实主义。《白孔雀》象征着改革开放之后的新气象、新生机,也展现了一种更加开放的城市文化。
李宝瑞最喜欢描绘的猛虎,却不是传统绘画中的那种上山虎的权力象征,或者下山虎的意气阑珊。他笔下的老虎或咆哮激昂,或者舔犊情深,既有势不可挡的汹涌澎湃的激情,又有温情脉脉的生活气息(图27、28)。
027 虎咆 69X69 2006
028 五虎图 90X350 2000
李宝瑞的笔下的牛没有了传统绘画中的田园诗歌的气息,也没有革命现实主义题材中那种工具化的象征,也不是刻苦耐劳的文化象征。他用凌厉的笔触、刚烈的线条铸造出来的牛的形象,一股压抑不住的奋发向上的勃勃朝气,一如新时代的气象(图29)。
029 守拙自好拖犁杖 68X54 2004
马是中国传统绘画常用的形象,所谓:唐马肥壮,宋马雅致,元马昂扬,清马毕肖。传统画家用瘦骨嶙峋的病马形象来映射乱世萧条与个人精神的颓靡;肥壮的鞍马则折射出世道繁荣,奢靡之风盛行;宁静傲立的骏马则象征文人的清幽自赏;奔马则寓意着勇往直前的生命力。李宝瑞的代表作《八匹马》放弃了传统画家关于马的所有文化象征,他用繁复的线条、复杂的构图和强烈的色调营造出一种英雄主义的气象和史诗般的格局,这既是他个人内心世界的投影,也是艺术家对于时代精神的观感。
值得一提的是,李宝瑞在现实人生中屡遭挫折,从少年时期因为出身成分问题而一再错失求学的机遇,再到文革期间受到的不公对待,改革开放之后因为性情刚直和创作方向的问题,人生经历一再遭遇重创。比起许多热衷于在绘画中表达失意、幽怨、寂寞的传统艺术家,李宝瑞有着更加充分的理由在作品中倾泻自己遭遇的不公对待,但是他的作品始终都没有传统文人画家那种寂寞开无主的寒梅或郁郁不得志的空谷幽兰等文化象征,他的作品始终激情勃发,丝毫没有阴郁、愁苦与悲愤之情。
李宝瑞的作品猛气横发,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恰恰相反,李宝瑞是一个性情敏感与情感充沛的人,因为没有敏锐的感受力就没有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在遭遇种种不公与挫折的时候,他的心理同样遭受巨大的重创,以至于大病来袭,缠身日久。但是他始终没有在作品中流露出沮丧与阴郁,相反,他的作品由始至终都有一股雄浑矫健、意气风发的生机。
对于李宝瑞来说,既脆弱敏感又刚毅坚韧,这两种似乎矛盾的性格在他身上融为一体。脆弱的心理与充沛的情感是艺术家不可或缺的条件,“不疯魔不成活”的艺术家对理性世界的破坏,对保守规则的突破,正是那些保守的平庸者不敢也无法达到的境界。敏感的心理状态有助于艺术家打破常规,正常人受到思维定势的约束,在创作中墨守成规,而敏感脆弱的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更容易摆脱现实的约束和思维的桎梏,肆无忌惮地挥洒内心的强烈情感。
一个时代必然有一些敏感的忧伤者,他们的存在也让一个时代的色调更加丰富。他们更脆弱无助,也更刚硬易折,他们代表着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悲剧性的色彩。当一个时代或民族缺少这个悲剧性的群体,那么也会缺乏崇高性与道德性。
结语
没有哪个人能够凭空而开创一个与传统无关的新未来。如果没有过去的历史,今天的我们就不会存在。今天的艺术都是从昨天的传统中逐渐演变而来。哪怕叛逆如塞尚、杜尚,如果没有传统艺术,他们的解放与颠覆就没有目标,甚至他们的存在都没有意义。但是与此同时,如果没有对传统的改良,我们的艺术就会停滞,时代也无所谓进步。
于李宝瑞而言,对传统绘画的改良贯穿着艺术生涯的始终。李宝瑞作品有传统文人画的深邃厚重,没有文人画的闲散纤弱。有宋画的经营布局,没有刻意的拼凑。有浙派的雄健豪迈,而又没有其疏荒与草率。有碑学金石派的苍老厚重,又清新动人,没有腐朽的习气。
在艺术语言方面,他尝试糅合传统绘画的意境和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既保留传统中国画的气韵生动,又增加中国画的线条和色彩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在艺术理论上,他尝试用理性精神与现代哲学来取代传统艺术的感性观念。在视觉效果上,他尝试用繁复而有序的满构图来替代传统艺术的虚空与留白的旧文人旨趣,营造气势磅礴、足以远观的画面,增加传统绘画的视觉冲击力。在文化象征与艺术气息上,他尝试把孱弱、阴郁的传统文人画气质抽离出来,再用激昂飞扬的当代精神取而代之。
每一件出色的作品都继承着传统,同时也做出了创新,伴随着杰作的诞生,原有的艺术史转向,传统进入新一轮的演变。艺术家的价值就在于改变了传统的艺术语言,用作品折射出当代的精神。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的艺术家就是历史的推动者,不仅拓展了艺术史,拓展了艺术的可能性,也增添了传统的丰富性,因为杰作诞生之后就成为了传统与历史的一部分。
一件与时代精神无关的作品,一件没有传承、改良与创新的作品,哪怕视觉效果再刺激,挂在墙上也只是一件装饰画。而一件传承与创新并举,东方审美与现代主义糅合的作品,一件切中时代脉搏又融合艺术家精神的作品,那就好比把一段历史挂在墙上——李宝瑞的作品正是如此。
201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