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河市西部太行山区，坐落着一个古老而美丽的村庄---渡口。1950年至1963年间，乔羽以中国歌剧舞剧院青年编导身份，挂职沙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先后三次到渡口村长期居住，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留下了许多动人佳话。他曾多次深情地说：沙河是我创作的根据地，渡口是我的第二故乡，那里有我的“根”，在我的写作中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渡口的“一条大河”（李自歧摄影）

　　（一）

　　怀揣一腔汹涌澎湃

　　扛起坚定的理想信念

　　你伴随着你年轻的身影

　　从遥远的京城出发，一路南下

　　踏过1950年新鲜的阳光和朝霞

　　穿越刚刚被炮火收拾的河山

　　最终，抵达太行山深处一一

　　一个古老而美丽的渡口

　　一条承载过革命浪潮的河流

　　在这里荡起双桨，让生命的小舟启航

　　从此，我可爱的故乡

　　就成了你的第二故乡

　　（二）

　　燕子衔泥在屋梁筑窝

　　布谷衔枝在树上搭巢

　　你不需要这些，有一个家

　　正在那里急切地等待着你

　　就像故乡等待久别的游子

　　全国劳模刘青云的家

　　就是你的家。院落比

　　北京的四合院简陋

　　但屋顶上的山峦和天空

　　苍茫而深邃，风景独好

　　你就住在这里，一个仿佛

　　在唐诗宋词里遇见过的地方

　　喜鹊登上枝头报喜讯

　　乡亲们奔走相告

　　并络绎不绝地看望你

　　你那有学问的眼镜

　　有气派的中山装

　　以及装满智慧的宽阔额头

　　俨然就是一副秀才模样

　　你给这遥远的山村

　　带来一个明媚的春天

　　你与劳模刘青云朝夕相处

　　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

　　在同一个锅里抡勺子

　　土坯炕、煤油灯、小米粥、窝窝头

　　这些农家朴素的元素

　　剪辑着艰苦生活的片段

　　也筑起了新的梦想

　　苦中有乐，其乐融融

　　你和房东，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三）

　　炎炎烈日，漫漫风雨

　　为你翻开崭新的日历

　　你入乡随俗，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嬗变

　　由城里人变成山里人

　　由斗室里沉思的人

　　变成在山野经风沐雨的人

　　你初来乍到，在农村这个大课堂

　　自然会闹些不大不小的笑话

　　挑水，把山道踩得摇摇晃晃

　　锄地，把梯田锄得歪歪斜斜

　　但你仍乐此不疲，学一手农活儿

　　将身影挤进忙碌的队伍中

　　耕土、播种、施肥、锄禾、收割

　　遵循亘古不变的规则

　　和农历二十四节气一起循环

　　你用辛勤的汗水，诠释

　　那首“锄禾日当午”的诗句

　　你把思想的根脉扎进这片热土

　　用劳动绽放光荣，用艰辛体味人生

　　为了收获粮食、水果和蔬菜

　　还有沉甸甸的思想和希望

　　你甘愿做一头牛

　　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青春，精彩得无怨无悔

　　（四）

　　你很农民，也很诗意

　　早晨你摇醒熟睡的辘轳

　　从古井里挑水

　　寻找着生活的源泉

　　傍晚你留连晚霞夕阳

　　在山头眺望缕缕炊烟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当一棵千年古树挡道

　　就成为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你亲笔书写一个牌牌放在树旁---

　　“老槐树，快让路，

　　千万别当拦路虎”

　　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

　　老槐树终于感动得走开了

　　一条新路，幸福地蜿蜒到山顶

　　这里更有热火朝天的场景

　　你满眼都是动人与感动

　　那些把水挑到山顶的人

　　那些在云端的梯田里种棉的人

　　比山峰还高，还巍峨挺拔

　　你满怀深情与激情

　　创作了脍炙人口的《种棉歌》

　　然后，亲手写在街头的黑板上

　　让挥汗如雨的乡亲们走进诗里

　　也让诗走进乡亲们的心里

　　（五）

　　你住在石头垒砌的房屋里

　　意志就显得格外坚硬

　　想象就显得格外丰富

　　晚上，把一天的劳顿扔在院子之外

　　带回一缕缕晚霞

　　带回一片片月色

　　从心里抽出的密密麻麻的思绪

　　编织着一个艺术的天空

　　煤油灯下，一支犁铧似的笔

　　在肥沃的稿纸上，默默耕耘

　　收获，奔涌而至---

　　诗词里走来好山好水

　　剧本里《花开满山头》

　　还有散章里，爬满了

　　关于农家絮絮叨叨的长藤

　　你把美丽带给人间

　　蓦然，一只蝴蝶飞进你的窗口

　　翩翩起舞，动人心弦

　　书桌上落满了无尽的思念

　　（六）

　　夏天的夜晚，你和乡亲们

　　坐在院子里，一起与月亮纳凉

　　拉家常、侃大山、说聊斋

　　给沉重的劳作添加点轻松幽默

　　给艰苦的日子搅拌些欢声笑语

　　年轻的你，那时就初露

　　“乔老爷”式的端倪

　　酒量跟李白差不多

　　才情跟李白差不多

　　常和街坊邻居，围在石碾子旁

　　举杯同邀属于李白的那一轮圆月

　　把月光和诗篇撒落一地

　　你独自在村边的池塘洗澡

　　带有浪漫而时尚的风

　　吹皱一池碧水，弥漫一片野趣

　　（七）

　　人在渡口，心也在渡口

　　在北京至渡口的漫漫路途上

　　你成了桥梁和纽带

　　从城里运来一堆堆惊喜

　　你把留声机放在房顶上

　　让歌曲戏曲

　　飞进了绿树掩映的人家

　　飞进了白云深处的人家

　　你教人读书识字

　　播撒文化的种子

　　像绿树覆盖山峦那样

　　让文化覆盖荒凉的心田

　　你请来中国歌舞剧院的演员

　　在村子里的旧戏楼

　　上演一台台莺歌燕舞

　　村庄沸腾了，河流和大山沸腾了

　　父老乡亲们分享着文化盛宴

　　品味着一个个难忘的今宵

　　你乘着马车，去县城火车站

　　迎接京城前来探亲的妻子

　　一百华里路途，曲折而温暖

　　嘴里哼唱着小曲

　　爱情和山花一起怒放

　　（八）

　　缺医少药的年代

　　偏远山村的患者成了

　　寒风中萧瑟的小草

　　你从北京带来的各种药品

　　比雪中送炭还要温暖

　　你把智慧的触角伸进医学里

　　学点望闻问切和对症下药

　　变成了半个“郎中”

　　你把乡亲们当做亲人

　　在你心中，他们的健康安危

　　比村旁的大山还重

　　一个个患者慕名而来

　　一个个病痛烟消云散

　　还有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你从县城请来医生

　　抢救一位生命垂危的病人

　　硬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的家属甸伏在地

　　长跪不起，眼泪湿透衣衫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以大慈大悲的情怀

　　彰显着人生的厚度与色彩

　　（九）

　　村庄被大山环抱

　　就有了四面埋伏，就有了开门见山

　　村北的广阳山，巍峨险峻

　　刻着比摩岩还坚硬的诗词

　　长满了许多苍翠而生动的故事

　　你踏着陡峭的历史小道

　　拾级而上，目光穿透

　　半山腰上那个神秘的石洞

　　携一缕道教春风

　　轻轻叩问老君台。当年的老子

　　把《道德经》丢在函谷关外

　　乘上那头青牛飘然而去

　　这一去，就成了千古之谜

　　你借诗词一双慧眼，在这里

　　终于寻找到老子遗失的身影

　　和那头青牛的蹄印

　　六年的隐居，潜心修道

　　渡口成了你和道祖共同的第二故乡

　　你凭栏远眺，把两千多年的

　　崇敬凝聚于笔端

　　断然写下五个大字：老聃修行处

　　刻在奇绝峻险的悬崖绝壁上

　　拨云见日，昭告天下

　　仿佛五个尖锐的铁钉

　　顽强地钉在岩壁里

　　高高托起一具巨大的古代悬棺

　　（十）

　　山不在高，有寺则灵

　　广阳山上的漆泉寺

　　一座千年古寺。寺旁的泉水

　　像漆一样浓郁，像漆一样多情

　　漆泉寺属于皇家敕建

　　不知道皇帝来过没有

　　反正你来过多次

　　沿着遗址和碑文一直走进唐朝

　　在蓬乱的灌木荒草间

　　你捡起了暮鼓晨钟的声音

　　在断臂残垣的缝隙里

　　你寻觅到依稀可辨的真经

　　不信佛，但有着菩萨般心肠

　　不是僧，但有着执著虔诚

　　愿山高水长，愿普度众生

　　把菩提树嫁接给文学之树

　　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结出精神饱满、灵光闪烁的果实

　　（十一）

　　大山里蕴藏着峥嵘岁月

　　野花上布满着鲜红基因

　　洺沙之战，太行烽火

　　铁马冰河，残阳如血

　　秦王李世民曾在这里绝处逢生

　　民族英雄曾在这里慷慨悲歌

　　正如你在《沙河谣》一诗

　　中形容的那样，天上的星星多

　　也没有这里的英雄多

　　在这块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你汲取着丰厚的历史营养

　　像鲜花那样绽放动人的故事

　　像石头那样高唱坚定的歌曲

　　让每一缕朝霞变成烈火

　　熊熊燃烧，漫过东方黎明

　　让每一座山峰化作将士

　　昂首长啸，列阵铿锵前行

　　（十二）

　　山川造就了河流

　　河流分娩了渡口

　　河流沿着壑谷跌宕而下

　　山区和丘岭在这里

　　交接着接力棒。两山对峙出关隘

　　使渡口显得名副其实

　　河流中央的小岛

　　被柿树的浓荫覆盖着

　　像一块绿洲，也似一只小船

　　美丽而不可思议

　　神奇而富有诗意

　　你把爱交给了大山与河流

　　也接受着它们的馈赠----

　　大山耸起了你的骨骼

　　河流沸腾着你的血液

　　你的脚印和身影，生动而厚重

　　铺满了河岸与小岛

　　把激情洒进奔腾的河流

　　把歌词洒进奔腾的河流

　　让一条小河流成一条大河

　　让狭窄的波浪越流越宽

　　最终，流成一首千古绝唱一一

　　《我的祖国》

　　（十三）

　　说到你和渡口

　　必须说到渡口一个叫禹振民的人

　　你与他的来往，可以牵出

　　你跟渡口的千丝万缕

　　他生于斯，长于斯

　　是你朝夕相处的邻居

　　也是离你内心世界最近的人

　　偶然的“近水楼台”

　　成全了一生的“先得月”

　　他曾率领儿童团，把你

　　亲笔题写的“英雄旗”旗帜

　　插到高山峻岭之巅

　　他曾走进你从北京带来的

　　中外名著里

　　与屈原、李白、苏东坡们邂逅

　　与歌德、海涅、托尔斯泰们邂逅

　　你是他的偶像，是他的及时雨

　　后来你在京城，成了词坛泰斗

　　他到了省城，成了媒体名家

　　但距离没有产生真正的距离

　　你和他，好像还是当年的邻居

　　你一如既往，依然伸出那温暖的手

　　为他的文学花园携风牵雨

　　热爱着他的热爱，浇灌着他的浇灌

　　当他的散文集《故园情》

　　带着泥土的芳香，飞到你的桌前

　　往事立刻扑面而来，风声水起

　　你和你的笔彻夜难眠

　　铺开沉甸甸的信纸

　　用柳体小楷书写着狂喜、赞叹

　　以及鲜亮的记忆

　　眼睛湿润，纸短情长

　　如此的浸透情感的回信，多达六封

　　像一块块天外的飞来石

　　落在他苍茫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

　　有时，你和他也拿起电话

　　聊聊共同的乡思与乡情

　　彼此能听到远方的心跳

　　话筒无比亲切，总是爱不释手

　　话题滔滔不绝，比冬天的夜还长

　　（十四）

　　当然，你梦牵魂绕的

　　还有全村子的父老乡亲

　　还有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在渡口的几度风雨春秋

　　铸就了你一生的刻骨铭心

　　和那永不衰竭的未了之情

　　这是你的第二故乡

　　是你创作的根据地

　　在这里“成长壮大，发枝结果”

　　影响了你一生的写作，意义又深又远

　　你曾写道：一定再回渡口看看

　　看看那里的山水，看看那里的故人

　　此心未死，老而弥坚!

　　这一声声力透纸背的呼唤

　　谁能称得出它的分量?

　　可是，无情的岁月鸿沟

　　阻挡了回家的脚步

　　却助长了茂密的思念

　　多少次，你站在京城的高楼上

　　遥望夜空那一轮明月

　　点燃一只袅袅香烟

　　策划着“心灵还乡”

　　或者叫做“寻根之旅”

　　一封封鸿雁传书

　　每个字都张开了翅膀

　　载着浓浓的乡愁，载着无尽的眷恋

　　飞向波涛翻滚的渡口

　　飞向雄伟险峻的广阳山

　　飞向凌空而起的大渡槽

　　以及河流两岸飘香的田野

　　然后，在一座座屋顶上盘旋

　　撒下一串串鸣叫

　　像那首美丽动听的歌曲——

　　青山在，人未老……

　　2018年6月于湡水草堂

乔羽致禹振民的信之一

乔羽致禹振民的信之二

乔羽致禹振民的信之三

禹振民《故园情》手稿之一

禹振民《故园情》手稿之二

禹振民《故园情》手稿之三

　　张益禄简介：

张益禄在渡口村广阳山前留影

　　张益禄，笔名驿路，河北沙河人，河北大学经济系毕业。发表诗歌九百多首，学术论文八十余篇，时评、杂文、散文九十余篇。著有诗集、论文集、经济专著等。

张益禄和禹振民老师合影

　　禹振民简介：

　　禹振民，河北沙河人。河北人民广播电台原农村部主任，高级编辑。从1999年开始，先后出版了散文集《故园情》、《雪泥鸿爪》、《残阳》，杂文集《窗下随笔》。2005年退休后，致力于研习书法创作，楷、行、草书作品多次在省内和全国新闻界书法赛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