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09-14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雅昌艺术网专稿
为山河大地立传,是郝鹤君山水画的主要特色。他行万里路,足迹遍天下。所到之处,眼力所及,便是笔力所及。他将眼中山水与胸中山水融为一体,集山川风貌之大成,熔铸一炉,运之于笔下。因而,无论在台湾写生,还是在太行山行走,或在海内外其他名山大川卧游,都能成其山水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头活水。世上没有两座相同的山,也没有两条相同的河,所以在以写生为艺术取向的郝鹤君山水画中,自然也就找不到程式化的作品。在其数以千计的作品中,莫不如此。这是郝鹤君山水画的独特之处。
一
台湾行旅在郝鹤君艺术生涯中不到五十天,但在其艺术嬗变过程中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驿站。1997年7月至8月间,郝鹤君应邀赴台写生。在台其间,他马不停蹄,来往穿梭于台岛的东西南北,行程五千多公里,留下数十幅写生佳构。这些作品,以其独有的视角观察那些熟悉而略显陌生的一山一水。这些作品既是对台湾全景山水的真实呈现,又是以自己特有的笔墨对台湾自然物象的深度解构。
一般画家面对山水往往为写生而写生,只对眼中的山水做影像的呈现,而郝鹤君面对这些山水,对其来龙去脉必作深入了解,这样画出来的作品,也就有了厚重感,其内涵也就一目了然。比如他画的台南地区的安平古堡,就对古堡的演变历史了如指掌,从荷兰人建造,到郑成功收复台湾后的重新利用,再到日本人的重建等,都一一洞明。他以俯视的角度描写在浓密树丛中的古堡塔楼与远处的海景,而对具有悠久历史感的古城墙也有所交代。
据作者考证,这些古城墙是用蚬壳灰、糯米饭粘合红砖砌成,墙上长满了榕树气根。在其笔下,错落的榕树与泛红的城墙交织在一起。整个画面,有无边无垠的远景,有细致入微的城砖与树根,更有水天一色的氤氲,可谓致广大而尽精微。这样的写生山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画像再现,而是赋予山水以生命力。即便纯粹以自然景致为描绘对象的写生,也是如此。如他所写的台北景区野柳风景区,水波荡漾的海景与礁石融合在一起。在阳光映照下的海滩分外耀眼,作者将光影的明暗对比与色彩的视觉效果表现得游刃有余。一尊如古埃及女王头雕像的巨石和海滩上三三两两宛若黄豆般大小的游人形成鲜明的视觉反差。自然与人文交融,传统笔墨与现代光影结合,为本来平淡的自然风景注入了新的活力。其他如台中的无为草堂、中山公园、阿里山的夫妻树、台北的翡翠湾、东海大学的路思义教堂、横贯东西的中横公路以及日月潭……等,或写风情名物,或写林泉高致,或写人文景观,或写碧海青天,都在忠实于景致的基础上,熔铸笔意与胸中臆气,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鲜活而极富动感与时尚的台岛山水。
这些作品虽然都集中在一个多月左右完成,但画面却没有任何程式化倾向。即便是同一处景致创作两幅或两幅以上的作品,其构图、构思和意境都是各具风采。无论在笔墨技巧,还是光影变化,或是谋篇布局,每一幅作品都是一件精心淬炼的艺术佳构。这些带着风尘行旅与冷静思索的台岛风情画,成为郝鹤君写生路上的亮点。(图1)
图1、郝鹤君《安平古堡》,188×145厘米,2006年,纸本设色
二
当然,说起郝鹤君的写生之旅,太行山系列是不可绕过的重要一环。如果说隔海相望的台岛是其写生路上的驿站,而集山川灵秀与壮美于一体的太行山便是其大本营。从最早去太行山写生,直到现在,郝鹤君断断续续坚持了几十年。直到现在,年已耄耋之年的郝鹤君仍然会每年去太行山写生三至四次。无论在古代的山水画家中,还是现代的中国画坛,恐怕都是极为少见的。郝鹤君几乎深入到太行山的所有重要景点观察写生。尤其是近十年来,他从太行山西侧深入观察,体悟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雄浑苍茫。
和台湾写生不同的是,太行山的系列写生作品大多是鸿篇巨制,其中不少是十米、八米的巨幅。正是这种体量和视野都极为开阔的尺幅,才使其有足够的空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太行山的雄伟、壮美和恢宏的气势。他情系于太行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从俯视到仰视,从微观到宏观,从写实到写意,从春夏到秋冬,从山中到山外……,他从不同的角度与手法表现太行山的各种风貌。在作于2012年的《太行山似海,波澜壮天地》中,作者俯仰天地万物,将太行山绵延数百里巍峨浑厚的山势尽收笔底。作者以浓淡干湿的水墨刻划山石,通过皴擦与留白的笔法表现太行山裸露的云石,再以浓厚的笔墨渲染树木与山石的阴面。明代山水画家赵左(1573—1644)曾说:“画山水大幅,务以得势为主。山得势,虽萦纡高下,气脉仍是贯串;林木得势,虽参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条畅;石得势,虽奇怪而不失理,即平常亦不为庸;山坡得势,虽交错而不自繁乱,何则?以其理然也”,在郝鹤君的这件巨幅山水中,便可见其山、林木、石和山坡的“得势”,很有气贯如虹的气概。笔者曾于2015年深入郝鹤君所描写的这段太行山腹地考察,现在观其画,真有身临其境之感。再如作于2012年的《北望太行》,作者以干笔焦墨皴擦山岩,而以淡绿写山顶之原野,山下的松树与田野分别以浓墨与浅绿绘就,画面构图繁密,似有密不透风之感。透过这种独特的艺术造型,让我们领略到太行山陡峭的山峰和吞吐八荒的气势。(图2)
图2、郝鹤君《太行山似海 ,波澜壮天地》,182×580厘米,纸本墨笔
太行山是郝鹤君山水画的发祥地,也是其艺术的原动力和无尽宝藏。太行山奠定了郝鹤君在山水画领域的地位,造就了郝鹤君北派山水的根基。正如华山之于王履,黄山之于石涛、弘仁,罗浮山之于黎简,太行山也是和郝鹤君密不可分的,成其艺术基因。在郝鹤君的其他山水画中,几乎都能或多或少看到太行山的影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太行山就是郝鹤君笔下的“宗”。据此可见太行山对其影响之深,如影随形。
三
太行山是郝鹤君山水画的根。有了根,便有树,便能开枝散叶。因此,在太行山和台湾写生之外,郝鹤君溪山万里,未尝稍懈。他到过西北的陕西、青海和甘肃,也到过西南的四川、云南,更到过东北的吉林、辽宁,在其长期生活的岭南地区周围如湖南、广西、海南、福建等地更是留下清晰的足迹。而在域外如意大利、德国和瑞士等地也曾驻足。他从艺六十多年来,每到一地,必足到笔到,留下写生作品。现在所看到的郝鹤君山水画,大多是其踏遍大江南北的结晶。正因如此,郝鹤君没有拘泥于一山一地,更没有在其山水画中表现出同质化与模式化的倾向。这是不易做到的,也是难能可贵的。
在其万里行脚中,既有北方山水的壮丽,也有南方山水的秀美。他写《壶口瀑布》,奔腾的河水一泻千里,他写出了黄河瀑布的地动山摇与惊心动魄,写出了北方水势的汹涌澎拜;他写深圳的《仙湖清夏图》,茂密树林掩映中的湖泊上游船摇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他写出了南方山水的宁静闲适与清秀恬淡,写出了南方福地的水光涟漪晴方好。他能融北派山水于南派山水,也能融南派山水于北派山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同时写出雄奇与秀美。瑰丽的山色与雄壮的山石交相辉映,并存于画笔之下。(图3)
图3、郝鹤君《壶口瀑布》,纸本设色
即便在行色匆匆的域外行旅中,郝鹤君也从未放弃写生。在舟车劳顿和绘画材料诸多不便的情况下,他从其老师关山月(1912—2000)处学到一个绝活:一方面靠记忆留存寓目的风景,另一方面画些邮票大小的构图。待返回宾馆或回国后,再在宣纸上勾描出来。比如他在意大利到瑞士途中,留下了一组雪景山水,几乎全都是这样画下来的。现在所见到的作于2003年的《岁岁丰收》,便是这组画的代表。该画以水墨渲染,干笔与湿笔并用,山的轮廓与皑皑白雪在其笔下生动鲜活。虽说是域外风景,但从其笔墨与造型来看,仍然是传统中国山水画功夫打的底。
四
郝鹤君的山水画,如同清代乾嘉时期的考据学派,无一笔无来路,无一笔无出处。但与众不同的是,他的“来路”、“出处”不是在古画中讨生活,更不是在时贤的笔墨中拾人牙慧。他是在大自然中寻找“来路”,在万物造化中找“出处”,所以看他的画,充满着蓬勃生机。
事实上,郝鹤君并非只专注于写生。他在写生中写实,在写实中写意。他将写生、写实与写意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他的写生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写出自己的生命意志,写出胸中的万千丘壑;在其写意山水中,则又能见其一览众山小的丰富阅历。他将自己对中国画笔墨的诠释、对山水的解读、对家山的情怀,完全融入到山水之中。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说的“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在郝鹤君的山水画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李可染(1907—1989)在谈到学习传统绘画时有句名言:“最大的功力打进去,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在郝鹤君的山水画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是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大自然,再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正是如此,郝鹤君的山水画,有自己典型的绘画语言,有独特的绘画符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他的笔墨老辣、苍劲,他的图式丰富、多彩,他的境界超脱、练达,他的胸中跌宕、豪迈……,所以才练就了雄健苍茫与灵秀清幽并举的绘画品格。
我与郝鹤君先生认识多年。在广州时,我们经常一起雅聚,坐而论道,疑义相析,并常到其画室观摩其创作。2013年11月他到北京来举办“大地行踪——郝鹤君山水画展”时,我还全程参与协助,并参加研讨会,对其山水画有过粗浅的解读。近年来,因北上供职,与岭南画坛渐行渐远,但来自岭南书画的声音我仍然是高度关注,也不失时机地为岭南文化的发展鼓与呼。在所关注的岭南书画家中,就不断听到、看到郝鹤君先生办展、出画集、写生、开研讨会等各种消息,其画风的渐臻化境也是有目共睹。我非常乐见其不断有新作问世,不断有佳音传来。在其垂暮之年,我们未见其画中出现沉沉暮气,反而是一种欣欣向荣的朝气,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意志。或许这正是其吸天地之英华,得江山之助,而为我所用的造化之功。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得到的,是其内在修为与外师造化的结果。
祝福郝鹤君老师,艺术之树长春!
2018年9月6日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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