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木工“人间国宝”村山明,做出能承载漫长生命的木器

时间:2018-09-27    来源: 澎湃新闻    作者: 澎湃新闻

摘要:日本木器制作“人间国宝”村山明 二十世纪初叶,经历巨大历史转折后又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也曾面对传统手工艺的困顿。从柳宗悦的中译本《工艺之道》和其他日本民艺运动中及之后的相关著作中,我们了解了这个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国家与民众如何行动。 日前正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举行的

  日本木器制作“人间国宝”村山明  

       二十世纪初叶,经历巨大历史转折后又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也曾面对传统手工艺的困顿。从柳宗悦的中译本《工艺之道》和其他日本民艺运动中及之后的相关著作中,我们了解了这个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国家与民众如何行动。

  日前正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举行的“器道:京都工艺美术展”,带来了京都工艺美术作家协会的30余位手工艺人的作品,其中做木工的村山明是日本重要的无形文化遗产持有者(人间国宝),在与“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的对话中,他说:“我想做出能承载漫长生命的木器,不仅是木工艺术,一切艺术都能令人的情感、感性变得丰富充沛。”而日本手工艺发展之路可作一块“他山之石”,以此审视当下中国手工艺发展状况。 

  木器制作:技术和想法缺一不可澎湃新闻:您的作品都是以木为材质的,中国更是一个推崇木的国家,您觉得木和人存在怎样的关系?

       村山明:日本人住木头的房子,使用木制品生活,木无处不在,比如用木头制作一件器具,涂上漆变成了漆器,虽然器物的基础素材是木,但木是被(漆)隐藏。所以,这种亲近的关系反倒让日本人对于木没有特别的意识。

  我的师父黑田辰秋(注:日本木工艺界第一位获得“人间国宝”称号的大师)认为,用木材制作的家具或者手工艺品,要让人们再次认识到这种材质。我现在也在继承他的志愿,做这样的努力,希望人们认识到生活中有许多正在被使用的木器。

  我曾就读于京都美术大学(现为京都市立艺术大学)的雕刻科,学习了空间构成的知识,后来我由雕刻转而进入木雕业界,虽然被问过是否感到两种技艺之间的隔阂,但仔细想来,一切“物体”都是立体的,因此也很快掌握了木雕的诀窍——按照材质的形状进行创作。思考用木材雕成器物的形状、体积,对于现代社会有着怎样的启示,另外一方面是如何将木之美术(或称为“艺术”)流传下去。

  

  村山明制作的木质托盘细部

  澎湃新闻:在您的实践中,如何实现对木器的思考? 村山明:制作木器有两点关键,一个是技术,再一个是自己的想法。

  日本人认为,树木是有生命的,会与人对话。木头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说话呢?若怀着思想进行创作,自己的想法就会被木材反射回来。虽然木头不会说话,但制作者能把自己的思想反映在木头里面,这就是一般所说的“木材能与人对话”。所以我觉得如果没有自己的确定想法,没有办法去创作木雕。

  现在有些人光注重展现自己的思想和表现手法,疏于锻炼基础性的技艺。我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多学习一些基础性的技艺。如果不重视技术的话,可能连基本的做法都不明白。

  我制作的木器不使用钉子,而是用榫卯以45度角连接,这种做法使连接处的内部结构就被隐藏。或许一般不易被发觉,我制作的木器是下宽上窄的梯形结构,看起来就比较会有安定感。如果上下笔直,其实看起来就会有点不安定。所以虽然技法都是旧的,但我认为,制作出人眼看起来形态稳定的器物才是符合技法的要求,我们制作的器物要能够吸引人,令人拿在手中心情愉悦、感觉获得治愈。

  我现在做木器主要是榉木,已经生长了四百多年。将这棵树砍倒、制成器物时,希望它能再有四百年的生命。我想做出能承载漫长生命的木器,不仅是木雕艺术,一切艺术都能令人的情感、感性变得丰富充沛。

  

  《榉木擦漆箱-内为白檀》(细部)

  澎湃新闻:您的木器制作是如何传承的,在工艺等方面,哪些是保留的?哪些是创新的?

       村山明:传承至今的是基础性技术。传统在于传达人的心情。我如今制作工艺品时,可以说是“出售”一般地想要展现自己的心情,也常听人说“动手的活计不错”。手工制作的物品可能比机器制作的更糟糕,但糟糕的手工制品意在强调“我做了手工”。虽然人们常说因为是手工制品所以形状难看也就算了,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村山明,《榉木擦漆箱-内为白檀》,木工, 2016

  手艺传承:唯有自己领悟,才能习得真谛 澎湃新闻:与一般所认识的家族传承不同,您最初是学校学的手艺,也到过工坊学习,在您看来,两者的传承有哪些区别?

       村山明:我原本学习雕刻,这是技艺的基础,创作雕刻作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粘土补足雕刻欠缺的部分,一种是削落大块材料的。但无论是何种方法,都必须事先在脑海中完成构思。因此尤其是削落材料进行雕刻时,削落过度是万万不可的,心中必须清楚削到何种程度。

  大学毕业以后,去了黑田(即黑田辰秋)那里学习木艺,与学校里直接告诉你哪里做得不对不同,黑田家是让你在一边做的时候,一边自己想有哪里不对,必须进行自学。

  现在也有人来拜我为师,他们都希望让我去教他们,不是抱着在工作中学习的态度。我觉得手艺不应依靠他人教授,而应当自己学习。我在黑田学艺的时候,辰秋老师直接跟我说“做个这样的盒子”,我就做好了拿过去,师父说不行,其它什么也不说。必须自己领悟师父看到这盒子感受到了什么才会不合格,而且还不能去问师父原因(提问的话,师父可能会告诉我,但那不是自己明白的)。不断去了解师父真正所思之意。这样反复训练,最终化作了自身的能力。

  过去工艺会(全称为“日本工艺会”,是以保护、培养非物质文化遗产为目的的公益法人)中展出的雕刻作品,都是形状规整的与茶道有关的器物之类作品,我想的则是制作使用雕刻艺术的、形状美观而可以盛物的器具。

  

  《榉木擦漆箱-内为白檀》(分解图)

  澎湃新闻:目前面临传统手艺失传的问题,日本是如何解决工艺的传承问题的? 村山明:虽然希望学的人多一点,但是传播一广,技艺的厚度就会变薄。虽说广泛传播可以传承技艺,但不可能完全是这样的情况。我现在有一位徒弟,做了六年,做出来的作品还是不太行,感觉有点浮躁。

  我们在画作品图的时候只有纸样,无法表现出曲线,也不会体现技法要求,所以作品只有当完全后符合脑中想象出来的样子,才可以说坚持完成了。

  澎湃新闻:你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作品满意了? 村山明:作品需要别人认同,而不是他自己。我获得别人认同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我在25岁时在工艺展上得了奖,之后也有获得一些奖项,从那时起获得了别人的认可。

  

  日本一处木工工作室

  澎湃新闻:您生活的关西地区,受中国古代文化的影响深一点,作品中有没有吸收一些中国的元素?

       村山明: 中国艺术最早是由“渡来人”传来的。绳文时代的绳文人就开始做木器,在很多遗址中都有文物为证。弥生时代继承了这一工艺,不过弥生人制作以土器为主,木器工艺没有得到太大发展。因此日本吸收各种文化,有一时期“极光家具”非常流行,这是瑞典传来的、树脂加工的木制品,后来美国传来的家具也很流行,那种都是一用即扔的产品。在不断吸纳外来产品的基础上取得了经济增长。当今世界,家具店的现状是大量生产廉价商品供人消费,经济可能因此发展,但这不是一个好的倾向。

  大概四五年前,京都有一句流行语“是真品吗”。所谓“真品”会随着时代变化,比如家具店中有大量用木屑板制作的桌子,它们当然都是真品,但从木工艺的角度来说则不是真品,只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中是社会性的真品。当今社会中这种价值观混杂在一起,对于真品的认识都是以大多数人的意见为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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