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03-14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雅昌艺术网专稿
宋永进 80X80cm 2018 永昌老街
地点:翠竹庭院家庭餐厅
时间:2018-03-23(早餐时间)
主讲:宋永进教授
参与:邵慧娟副教授(语言学专业)
邵慧娟:你刚才说有位学者在给人家讲课,大家都觉得讲得的很精彩,但有人就给他指出来,这不就是灌输心灵鸡汤吗?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你说说看?
宋永进:这是最近一个比较热门的语音节目,台湾某大学蒋教授讲国学,讲美学,不提名字了,反正现在微信、网络上很流行,我也点进去听了一会儿,听完有些感慨和寻思。
从头到尾,听起来普通话蛮标准,讲话声音也蛮有磁性、有味道,但是从说话的整个过程会发现,只是一种知识的背诵和灌输,而且所讲的都是一些常识性的内容,就像大陆于某说《论语》的那种侃侃而谈,同一类。
出色的讲课,应当是主讲人的思考。不是把之前已有的东西重复地播放一遍,而是根据当时所讲的主题和内容,甚至根据听众有可能出现的疑问和反馈,针对这些东西,一边在思考一边在讲述。所以这个讲话,会有停顿,因为他的语言可能还没组织好,思维逻辑上还不够严密,他在犹豫、在反复斟酌、在捕捉、在生成。这种讲课、对话或者是表达,听众会被吸引,像具有磁性一样地被吸引,不是声音有磁性,而是思想有磁性,它引领听众可以和你同步思维,听众的耳朵接收信息和你的思想生发、传播几乎同步进行,然后一起在推进。
推进的结果,双方谁都不知道,但是充满期待,这种期待,这种现场生发出来的不可预见的一些东西,无疑是极具魅力的。如果单单是一种播放知识般的讲课,事实上只是起了播音员的作用。
邵慧娟:如果讲课是这样一种对话方式的话,那么现场是非常重要的。
宋永进:是的,所以要营造一种现场,要有对话。像前面提到的那种讲课形式,我觉得其实不需要一个文化名流来完成,一个播音员就可以替代,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起到这样一个身份所应该具有的作用,因为他的功能是播音员完全可以取代的,讲课的内容都是预先设定的,这种设定包括它的每一个环节和每一句话的语言细节,所以,实际上这种讲话是极其枯燥乏味的。
真正精彩的讲课不应该是这样的,而应该是学者在讲的时候,在他心里似乎对面就坐着一群听众,在关键处设想着对面的反应,因此他在讲的过程中与听众一同在思考、在获得、在提高,一同推进新的感悟、新的发展。我觉得这种讲课特别有意思。也就是说,这个语音平台只是一个通道,我们借助这个通道,千里之外跟你已经进入同一个思维空间了。
邵慧娟:但语音平台跟现场毕竟不一样,比如在教室里有学生,有一个个活生生的个体在那里,有对话的对象。
宋永进:这当然,但这个语音平台也同样可以营造一个对话的场景,这样远方听课的人似乎他就在你边上,跟你并坐一屋。这种对话场景,我觉得应该放在现实生活里面去,而不是在一个特定的录音棚,或者是在一个非常高大上的专业播音室里。西方后现代的一些思考对我非常有启发,我觉得应该还原到那个生发艺术、生发文化的最原初的生活环境里面去,这样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活生生的。如果是在那个高大上的播音室里,即便你是以一个学者的身份、一个大师的身份在那里讲课,吧嗒吧嗒,难免会有些乏味。
邵慧娟:原初的环境,你能再说说看吗?
宋永进:比如说你在一个很平常的生活场景吃饭、喝茶、聊天,甚至是在干活,在忙一个事情,找几本书的同时在和边上的一个人说话,对话内容是随性的、偶发的,却可能极其鲜活和精彩,比如像我们现在边吃早点边闲聊,但放在古代,或许根本没办法去真实地、细节地还原这样一个场景。比如苏东坡在书架上找一本书,下面有一个书童,他和书童有感而发讲了一些话,讲得很激动、很精彩,也许他后来可以回忆起来,把它大致意思记下来,也或许一闪而过就没了。
但是现在这种录音、录像和现代媒体的传播手段,如此高能而便捷,我觉得完全可以实现这样一个真实现场的还原,不需要你再去重新用文字组织一遍,直接就可以把那个现场活生生地搬出来。
邵慧娟:你的意思就是,你说出来的这些东西,以生发现场的原生状态直接呈现出来,而不是经过提炼加工,从中抽取出一些东西来。
宋永进:抽取的时候必然会丢失很多很多,而丢失的信息往往也是非常重要的。还有一个就是说,当听众在听的时候,特别需要借现场的那些东西去帮助理解,加深思考,比如当时的背景,比如书童的发问和反馈等等。如果仅仅把自己讲话的大意抽离出来,写出来,后人有时候很难明白作者的本意,或者事件背后所潜在的那些信息就大量丢失了。
宋永进 80X80cm 一弯蓝天
邵慧娟:这恐怕和你画画也是一样吧,你总是去现场写生。
宋永进:没错,许多人往往是坐在画室里闭门造车,拿些图片,拿些资料,甚至参考一大堆大师的画册进行所谓的“创作”,结果最后出来的东西往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因为这里面或多或少都带入了别人的印迹,甚至完全就是他人的模板,而本该属于你自己个人的那份感性没有出现,所以看完以后就觉得干巴巴的。
现场是什么?现场就是活生生的。我有时候在想,我画画拿个照片行吗?拿个ipad摆在那里看着画行吗?我觉得可以画,我也尝试过,但是画的时候我突然没了激情,对场景的某种气息我感受不到,捕捉不到。画面如果没有了那股气息,它就仍然只是一张照片,就是跟对象一摸一样的那个科学的东西呈现在那里,特别没感觉。艺术要表达的恰恰不是这种科学的东西,而是那些在现场感受到、捕捉到的东西。
记得那年去威尼斯考察。水上都市威尼斯景色绝佳,古朴敦实的小石桥,造型别致的沿街矮房,琳琅满目的店铺,色彩斑斓的灯具、海报和各色装饰,绝妙的搭配、自由的穿插,浑然天成,不愧有“亚得里亚海女王”的美称,太震撼了!同行的画友们都激动得狂拍照,并信誓旦旦,扬言回去大干一场,创作一批海外风景油画。回到国内,大家打开自己的电脑一看,都傻了,根本没了感觉,哪里还有创作的冲动啊,结果没有一人去创作,呵呵!
当然,有一种情况可以用ipad或者图片来完成,比如有人在现场画完之后实际上和画照片没太大的区别,那么与其在现场画,还不如用照片在室内画更省事,因为照片的光线是固定的,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也不怕,不会有干扰。他尽管可以讨巧地套用一点当下流行的语言和形式,或者拿油或水冲一冲画面,做出一点虚虚实实的效果来,或者挪用一下大师的个性化处理办法,最后看上去貌似有“效果”、有“个性”,其实本质上仍然没有自己的感受,更别谈个人风格了。
邵慧娟:你这样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在现场画和在室内用照片画不一样。比如说有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我生活过的地方,另一张照片是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么我看生活过的那张照片,就会有情绪,心里就会有波动,就有很多联想,另外一张我看到就是这个植物,这个颜色,这个树和房子…。
宋永进:一点没错,我去现场画是画什么呢?就是画你说的那点东西,就是看完之后我心里有波动,被某种东西所吸引,然后生发出很多很多东西。有些人说,我怎么看完那个场景没有那点东西呢?这种直觉的敏感度和背后的一些思考,恰恰就是艺术家需要一直自我培育和提升的。所以,如果失去了现场,这种感受的把握就很难去实现。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上次我去鼓浪屿,因为当时油画工具没带,只带了个速写本,但是我一直在物色可以画油画的场景、角度和捕捉的信息,然后我又画了很多有感而发的速写,而且我还根据需要选择性地拍了一些照片。比如有一张照片,当时我有触动,本来就想坐在那个位置画油画,角度都找好了,整个构思都完成了,但是没工具,我回来之后就借助这个照片去创作,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就是我在现场已经有感受、有发现。
尽管如此,仍然有很多遗憾,因为毕竟不在现场,现场是在变化的,那种变化会触发你的敏感和思考。所以从前面提到的很多人听那个语音讲课的事情上,我想到了讲课和绘画创作这两者之间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邵慧娟: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刚才提到现场是在变化的,现场不就是现场吗?现场不就是有物的场景吗?怎么会有变化呢?……哦哦,那么是指天气的变化,或者是人来人往的变动,这可以理解。
宋永进:现场当然有变化,变化是多方面的,比如你刚才讲的天气变化。有些变化呢,大家非常容易看得到、感受得到、捕捉得到,但更多的变化是瞬息万变、捉摸不定的,甚至给创作带来不便。你看,早上光线是这样的,到下午反了一个个儿,简直没法继续画下去。但是,我不这么看,我认为光线的变化是一种鲜活。
这种变化的好与坏,就看你怎么去理解、怎么去对待,当你看到这种变化只给你带来不便的时候,变化就是一种多余,一种障碍。当你认为它是一种现场“活生生”的时候,它就成了一种激活你创造性思维的催化剂。阳光在静悄悄地移动,一会儿在这边,你画着画着,突然跑到那边去了。这个时候有两种可能的情景发生,一种情景是,我觉得先前的光线刚好符合自己的某种表达,这会儿怎么变成这样,哎呦,完全不符合我的需要。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也同大家心情一样,糟透了,觉得好干扰,好烦恼!那我只能佯装看不见,不管它。
当然这并不那么容易做得到,“视而不见”也是画家需要培养的一种能力。还有一种情景是,当画到一半的时候,我正在犹豫、正在纠结中,一直在怀疑目前的画面是不是自己所要表达的结果,总觉得没有达到那个预期,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画面“堵”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某一瞬间光线的变化,突然激活了我的思绪,哗的一下,我眼前一亮,我立马改变我的创作思路,拐弯,果断拐弯!不一会画面忽然就“活”了!
这个时候,活生生的现场激活了你已经疲惫和麻木的视觉神经,触动了你的灵感,让你迸发出感性的活力,这就是它积极的一面。还有,比如明明是晴空万里,一会儿转成阴雨,光线暗淡下来,你画着画着,也许不知不觉就随着天色的变化画成了一种幽暗的气氛,在有意无意间画出了一种特殊的效果。
此时,或许你忽然会发现,这种幽暗的画面恰恰应合了你心里的某种气息。正因为天色暗下来的某个时刻,你灵魂深处的某一路神经搭上了,接通了,触发了敏锐的直觉,此时的画面已经超越了以往的审美模式,不再是人们习惯地认为“诶呀!你看阳光灿烂,像莫奈的画面多漂亮”的那种固有审美。这个时候你一定会很兴奋、很激动!
邵慧娟:这个时候就是你的,而不是莫奈的色彩了!
宋永进:一方面就像你讲的,这已经不是对莫奈的借鉴,超越莫奈了,另一方面是,先前习惯性的那种创作思路,这个时候突然拐了个弯,于是出现了新的形式、新的内涵。我前些年写的那篇文章《写生之生》谈的就是这些问题。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变化,比如说我正画到兴头上,身边开始人来人往越来越闹,没法待下去了。这个时候呢,会觉得人来人往比光线的变化更可恶、更让人烦,不过,我同时又会想,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多人来干扰我的创作呢?原来我待在一个不该待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地盘,是我在强行霸占,于是我会由此去询问、关注、联想和思考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许多细节和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如,这是当地居民的必经要道吗?这弄堂为什么这么窄?当年是怎样一番情形?
渐渐地我就更贴近他们的生活状态,这样一来,可能会带给我一些意外的收获和启发。我一边寻思一边无奈地搬掉位置,然而搬掉之后我还得接下去画那个角度的景物。换了个位置回头看原来的角度和从原来的位置张望搬到新位置的作品,由于距离和角度的不同,由于光线的变化,常常会有新的发现,激发新的思考,或者突然会从画面中发现某些潜在的问题,某些需要调整的地方。
实际上,我此时此刻已经被迫跳出了画外去看自己的画,这不应该感谢人来人往的“干扰”吗?
站在巷子里长时间聚精会神地创作,难免出现身心疲惫、两眼恍惚、感觉麻木的状况,整个人都“木”掉了,真期待有些东西来刺激一下,人来人往也好,村民吵架也好,电瓶车逼我让路也好。如果没有这些“干扰”,有些时候我会自己给自己找点“麻烦”,比如把画挪到另一个地方去,找一堵墙,靠墙立着,换一个位置看看,换一种采光看看,我“啪”的拿到那边去,走回来猛一转身瞟一眼,诶哟!我突然发现色彩味儿不对,画面气息不对,或者忽然明白我所需要的东西了,我立即搬回来改,忙乎半天之后,再放到那边去看看,却发现并没有画出那种感觉,于是我再一次搬回来改,反反复复!甚至索性直接蹲在那个地方画,直到最后完成,因为那个地方的角度、光线才是最佳的。
随我一起出门画画的人,经常会看到我蹲在地上画画的场景,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在画画的过程中,还会遇到各色各样的干扰,比如路人跟你打招呼,比如不得不接个电话,比如喜欢你画的人过来点评一下,或者站在后面不停地“哇!真好、真像!”,比如不喜欢的人、看不懂的人发个牢骚等等……我不认为这仅仅是一种干扰,我会把这种干扰尽量从正面去引导,从正面去思考,这是现场,鲜活的、变化的现场!它尽管的确带来许多不便,但随时有可能带给你新的可能,或者带给你一些有益的反馈。有一次,一个农民从我画前走过,说了一句“画得这么乌七八黑,什么啊?”。
这是从旁观者角度,而且不是专业人的角度,发出的一种非常坦诚的感慨。我有时会在乎这个,在乎并不是说,我会跟着农民的想法去改变自己,而是会借身边这种非常朴素、纯真的话,不是那种恭维的话,作为一面镜子反观、反照自己,他说 “乌七八黑”,我就知道,我追求的往暗里面走的那种感觉表达出来了,被他感受到了,只不过他接受不了这种画面而已。这个时候我会觉得我做对喽!心中窃喜。
还有一次,一个老头从画架前走过的时候盯了一小会,一脸茫然啥也没说,走远后,回过头又看了看,忍不住跟边上的老妇撂下一句“那个老师画得的确像”。以前我听到这种话会比较反感,为什么?因为按常理画风景画得很像的确有些问题。但是,我画得这么黑压压的,形式感又特别注重,笔触又很率性,甚至有的人走过就直接问“这个老师在画抽象画吗”,这个时候居然有人看出门道,觉得“的确像”,我会觉得我达到了我的预期。我要让你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不是别的东西,虽然思维是抽象的,但我不是画抽象画,我是用抽象的思维在画一个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触动心灵的现场。
现场的各种变化、意外或干扰,在影响画家情绪变化和感觉流变的同时,也激活了敏锐的洞察力和创造性思维,甚至引发对于客观现象背后的深度思考,从而使作品不仅呈现出多重的可能性,而且增加了画面的人文厚度。这种变化,在一个固定的、安静的、舒适的、有限内容的工作室里是不容易发生的。你的思维就会像一潭死水一样,没有一点点波纹。在写生现场,经常会有一些“动荡”,你的直觉和思维就跟着在波动中。不敏锐者会认为这种“动荡”干扰人,让人躁动,敏锐者则能在“动荡”中捕捉到一丝特别精彩的东西。
我喜欢这种动荡,也珍惜这种动荡带给我的各种意外,这正是我特别喜欢现场创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邵慧娟:这好像跟你前面说的讲课相通了。如果觉得这些变化是一种干扰的话,可能他本身就有一些既定的想法,他只是想把这些既定的想法画出来而已。
宋永进:讲的太对啦!什么叫再生,什么叫突破你自己、突破古人、突破大师?就是有外力在干扰你,打破这种既定的秩序或僵局。如果没有这份外力“干扰”,你的思维是固定的,你沉浸在既定的审美里,你的风格,你的各种表达都是在一个模式化的框框里面重复、重复,在不断地重复。当然,这份外力是为有主观需要并具备敏锐嗅觉的人准备的。
邵慧娟:那么你必须自始至终具有一种开放的心态,不断探索,不断发现,不断深入,不断改变自我,不断丰富自我。
宋永进:没错,一个艺术家必须处在一个“活”的状态,开放的、成长中的状态,不是总摆出一种成熟的姿态,而应当永远是一种未成熟的状态,永远做一个青苹果,不要做红苹果,是青的,就还在不断地吸取营养,会继续长大,不断地呈现出新的面目。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艺术长青”。
邵慧娟:但是,要是换了我,我会觉得没有那些既定的东西,就慌了,因为一旦放弃了既有的,剩下就一无所有了,我会慌张,可能没有这种突破的勇气了。
宋永进:这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样就是他人的知识、书里的知识和博物馆里的知识。你从里头学到的是古人的经验,他人的经验,是助你表达的一种思维和技术。缺乏了这些,你拿起笔来脑子和手头都将一片空白。也就是说,学习是需要的,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多的绘画技术是我们所需要的,甚至到现在我仍然是在学习中,当我的感受没法用已有的技术表达的时候,一方面需要勇敢地去探索和尝试新方法,一方面如果别人有好的技术或者对我有启发的思想时,我毫不犹豫地吸取,无论是古人的、西方的,还是当今的都一样需要吸取。
邵慧娟:是啊!我研究过莫奈,我把他的色彩学过来,我多少还能画一点。
宋永进:所以,传统的东西需要多多地吸取,还要学得广、吃得透,这个时候你就会不知足。但是大部分人呢,一直在学习、学习,在吸取、吸取,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学够,把学习当作终极追求了,于是就舍不得放弃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知识,因为这是他的全部,一放弃当然就一无所有了。于是,他永远只是一个票友,只是一个大师的模仿者和追随者,永远成不了一个独立的艺术家。他可以是一个勤奋刻苦的学者,却不是艺术家,因为艺术家是需要创造的。所以,你在学会那些东西以后,更难的一点就是,如何不满足于呆在那些既有的技术框框,如何从中破茧而出。这就是另一样东西。要突破当然挺难,不是空穴来风,首先自己主观上得要有这种意识,然后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和滋养。
邵慧娟:这恐怕是最难的地方。
宋永进:是啊!变化的现场是多么重要,多么有魅力!所以我需要这种现场,不断地需要现场给我的滋养。这个现场包括两层意思,一个是你在画画的那个具体位置和环境,还有一个是你在寻找和确定写生点的这个过程。那年画《矮屋里》组画的时候,我拍了一段那户人家的视频,从这头进去,从那个门出来,里面漆黑墨洞、脏不拉稀,有点神神秘秘的,甚至还有浓重的异味,很不好闻,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像是一次探秘,像是一次历险,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强烈感慨。这份经历和感受正是我创作那批画极其宝贵的一种东西。生活在一个窗明几净的环境里,你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感受。
前些日子去日本,在一个当代艺术展览上,看到一位东南亚艺术家的一件作品。他把当地的一个生活场景,用实物布置出来展示,试图以直觉的方式传递个人对现实或体制的某种态度。那是一个民工的临时帐篷,或者是拆迁户的破旧家园。他原原本本地把它端过来,陈列给观众看,一定觉得这个场景非常感人,非常具有说服力。
但是,我却觉得,跟我曾经看到过的这么多的场景相比较的话,那种现场太平常,太缺乏感染力了。我跑得多,天天泡在这种环境里写生创作,眼贼,挑剔得很!而他们或许偶尔发现那么一个场景,就被触动了,但是比那强十倍、百倍的也许多得是,没看到而已,因为他们没有深入进去,只是一种游客式的走马观花。
所以说,走进现场,并深入现场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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