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方舟:《“此岸·彼岸”吴冠中研究》自序

时间:2019-04-10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雅昌艺术网专稿

摘要:《此岸·彼岸:吴冠中研究》贾方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7年10月将多年来陆续写的有关吴冠中的文字编成一本文集出版,已是十年前就有的一个愿望,但因各种原因就一直拖到现在。其间也断断续续做过一些准备,并请罗一女士代为编辑,但因找不到合适的出版机构,也就一拖再拖。现经刘淳先生努力推荐,北岳出版社终于决定出版…

《此岸·彼岸:吴冠中研究》

贾方舟

北岳文艺出版社

2017年10月

将多年来陆续写的有关吴冠中的文字编成一本文集出版,已是十年前就有的一个愿望,但因各种原因就一直拖到现在。其间也断断续续做过一些准备,并请罗一女士代为编辑,但因找不到合适的出版机构,也就一拖再拖。现经刘淳先生努力推荐,北岳出版社终于决定出版,却因各种杂事又被我拖了两年。

大约2008年,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吴冠中,想让他题写书名:《此岸·彼岸》,没想到他给我的居然是一个封面和封底的设计稿!先生意味深长地把“此案”设计为封面,把“彼岸”设计为封底,我看了大为感动。只是先生没有看到这本书的出版,深感遗憾。

早在上大学时,从书店买回一幅印刷还算不错的单页水彩画,贴在寝室的墙上当范画欣赏。画的是一排在河边洗衣的妇女,作者吴冠中,从此记住了这个名字。但与吴冠中先生的缘分还是起于读他的文章,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吴冠中连续发表关于艺术形式问题的文章,大有振聋发聩、茅塞顿开之感。

但他的观点却引来一片反对的声浪,批评之激烈难以想象。于是,愤愤不平的我决定“参战”,于1982年5月号《美术》发表了《试谈造型艺术的美学内容——关于形式的对话》,以此来回应和声援孤军奋战的吴冠中先生。并且萌生了要把这个问题从理论上厘清的愿望。于是一鼓作气连续又写了三篇关于讨论形式问题的文章。现在想来,一个画画的不安分守己地画画,却改道闯入理论批评的领域,不能不说,心仪吴冠中先生是一个前因。

1982年6月,经一位《美术》编辑介绍,我到前海后沿吴冠中住所拜访了他。健谈的吴冠中先生没有把我当外人,据我当天日记记载,一共谈了13个问题,当然中心还是关于形式问题的方方面面。认识吴冠中以后,便不断有信件往来,我有信,他必回。每出一个集子都要寄一本给我:《东寻西找》、《天南地北》、《风筝不断线》、《谁家粉本》、《望尽天涯路》等等。我有文章发表,也寄他请教,他也总会回信鼓励。

1984年,我的第二篇关于形式问题的文章在《美术》发出后立即寄给他看,他也立即回信:“信及稿均细读,你立脚于艺术实践的真实基础来探讨理论问题,这工作的本身就是一种创造。艺术规律的探索同科学发明一样困难,一样有价值,没有探索与创造,文化是不会前进的。

道理很简单,但往往有许许多多文化人在阻碍文化前进,鲁迅碰见的正人君子和遗老遗少是不会绝代的。”接着说又有集子要出版寄上,“我的这些杂文远远谈不上是什么理论,抛砖引玉,希望在你们身上,你们应为中国的美术理论工作作出真正的贡献,粉身碎骨!”这最后四个字如千斤重石压在我的心头,不努力如何对得起这位令人尊敬的艺术前辈的期望!

本书收入我30年来断断续续写过的与吴冠中有关的文字。大致分为:传记、评述、策展、理论探讨、访谈、艺术交往和作品赏析几个部分。1994年,台湾出版一套《巨匠与中国名画》的类似画册的丛书,约我写丛书之一的《吴冠中》,本集开篇的“传记”——“身家性命画图中”以及“作品赏析”均选自此书;“评述”部分选了三篇文字,“吴冠中的艺术观”写于80年代末,为《文艺研究》约稿;“吴冠中油画的分期与艺术成就”为《吴冠中全集》第三卷的序言;另一篇“从语言的建构看吴冠中的艺术成就”是根据在中国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的讲座稿整理而成;部分收入了我先后为吴冠中策划的三个展览——“此岸·彼岸:吴冠中艺术50年经典回顾”、“走进798:吴冠中2007新作展”以及“风筝不断线:缅怀大师吴冠中”邀请展的序言;“理论探讨”部分收入我80年代初先后写的关于形式问题四篇文字,外加一篇后来写的回顾性文字,另一篇是关于讨论“笔墨等于零”的文章;“访谈”部分收了有关吴冠中的五篇访谈和对谈的文字;“艺术交往”部分选收了我缅怀先生的一篇回顾性文字以及吴冠中信件摘录;“附录”部分是“吴冠中艺术年表”,根据一份已出版的年表略作增删。

书名《此岸·彼岸——吴冠中研究》,沿用了2003年我在新加坡策划的一个展览:《此岸·彼岸——吴冠中艺术50年经典回顾》。当时我在展览序言中对这个主题做了这样的阐释:

一、它是对吴冠中艺术人生所做的概括。

“岸”相对于“水”,岸与水互为对方而存在。无“水”的陆地不成其为“岸”,而有水则必定有岸。

吴冠中生在水乡。所谓水乡,就是在河道纵横的岸边建房筑屋后形成的村落。吴冠中的家门前就横着一条小河,他就生在小河的“此岸”,从“此岸”望着“彼岸”,一步步长大,一步步走向“彼岸”,走向人生的理想……

吴冠中是靠写生起家,因此他把自己的艺术人生戏称为“江湖生涯”。一个“走江湖的”,无非是从江岸湖岸的这边走向那边,又从那边走向另一个那边,离去,归来,归来,又离去,一生劳碌,一生奔波,一生求索,从此岸到彼岸……

吴冠中的艺术人生正是从此岸到彼岸,东行西走,探古寻今,上求下索,一生处在“归去来兮”的途中,往返于诸多的“此岸”与“彼岸”之间。“彼此”复“彼此”,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

二、它是对吴冠中艺术历程所做的概括。

吴冠中的艺术经历了从东方到西方又回到东方、从油画到水墨、从具象到抽象,也即从已知的此岸到未知的彼岸……

吴冠中的艺术所经历的正是这样一个过程。对他而言,“彼岸世界”永远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令人梦牵魂绕的世界。康德认为,人类的认识能力只能达到“现象”而难以达到“本体”。要超出“现象”而认识那个“自在之物”——“本体”是不可能的,这就是“知识的彼岸性”。因此他认为“此岸”的“现象”和“彼岸”的“本体”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在出生于水乡的吴冠中来看,从来就没有无水的“沟”,既有水,彼岸就是可以抵达的。未知不等于不可知。彼岸世界是一个难以抵达但却可以抵达的世界。正是基于这个信念,吴冠中才不断地“走向彼岸”,走向未知,甘愿做一个“永无终结”、“永远在行走中过客”。

三、它是对吴冠中作品的诞生与归宿所做的一个隐喻性描述。

吴冠中是一个深深地眷恋国土的艺术家。20世纪50年代初,他决心从法国回到中国,在祖国的土地上辛勤耕耘了整整半个世纪,创作出大量的作品。但是,他的艺术在自己的国家始终没有得到足够的肯定,至今还腹背受敌,毁誉参半。这不能不叫已入耄耋之年的吴冠中心中黯然。然而,生发在“此岸”的艺术,却在“彼岸”得到了回响。在“大英”彼岸,在法兰西彼岸,在东南亚彼岸得到超乎寻常的认可和首肯。“琴声”在此岸,“知音”却在彼岸。

作为书名,“此岸·彼岸”如今又衍生出第四个意涵,这是最初确定它的时候不曾想到的:现在的吴冠中,不必再年年走江湖,他已永久地定居在彼岸世界。按照佛家的说法,有生有死的境界为“此岸”;超脱生死进入涅盘境界为“彼岸”。

吴冠中虽然不在佛门,但他对生前生后事,都一一做了妥当安排。进入耄耋之年的他,有一天曾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老虎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想知道。我豁然明白:他已超脱生死,视死如归。只是很想有一个像样的“归法”,如老虎一样,“归”得有尊严些。

吴冠中在自传《我负丹青》的前言中开宗明义:“身后是非谁管得,其实,生前的是非也管不得”。但他坚信,“生命之史都只有真实的一份,伪造或曲解都将被时间揭穿”。于是,该做的他都做了,他的作品凡他看中的都分别赠送给博物馆,很少一点留给了子女。他放心地走了,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艺术事业竭尽了他最后的心力。他一生勤勤恳恳,却在风风雨雨、是是非非中度过。现在的他,再不需要“横站”,再不会感受“腹背受敌”之痛了。他给予这个世界很多,却从没有索取过什么。

直到晚年,他都过着一个北京的普通平民过的生活。他从没有物质欲望,也没有艺术之外的嗜好;他从不曾想到过放松地玩玩,甚至连春节也不过;在生活上也从没有奢华过、挥霍过、排场过。清平乐道的他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走了,朝着晚照的夕阳,朝着山外有山的彼岸世界。就这样,一个伟岸而瘦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望不尽的天涯路上.......

他曾为这本书设计了封面和封底,一定想看看印出来的样子吧?或许这本书并不如他所愿,但愿它的出版不会打扰到他。

2017年1月23日于三亚湾年轮小区23A2

注:文章节选自《2017中国美术批评家年度批评文集》,经授权发布。

更多内容尽在[雅昌贾方舟专栏]

1940年5月生于山西省壶关县,1964年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艺术系。曾三次参加全国美展,1980年加入中国美协,1982年转向美术理论研究,1988-2001年任内蒙古美协副主席,1996年被评为国家一级美术师,1995年后以批评家和策展人身份主要活动于北京。先后发表理论和评论文章约计二百万字。先后多次参加全国或国际性学术研讨会、担任全国性大展的评委,先后策划、主持《中国艺术大展·当代油画艺术展》、《世纪·女性》艺术展、《吴冠中50年经典回顾》展、《第四届成都双年展》等学术性展览;主编了《批评的时代》三卷本批评文集、《批评家访谈录》五卷,创办并主持《中国艺术批评家网》,策划了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并担任第一届轮值主席。

先后被聘为天津美院客座教授、西安美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四川美院客座教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吴冠中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文化部当代艺术研究中心学术委员、第六、第七届AAC艺术中国年度影响力评委会轮值主席、中国新水墨画院学术委员会主任、CCAA第8届当代艺术奖评委、世界艺术批评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名誉主席等。

注:本站上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同曦艺术网的立场,也不代表同曦艺术网的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