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08-01 来源: 界面 作者: 界面
当约翰·哥尼希(Johann König)在21岁那年卖出第一件艺术作品时,这个仍显青涩的画廊主有个不太情愿告诉卖家的秘密:年少时,一场离奇的事故令他的视力严重受损,他连那幅卖了4500欧元的画的轮廓都不太看得清楚。
“一个看不见画的人却要卖画给你,你还能认真把这当回事吗?”哥尼希在画廊办公室里接受了英国《卫报》的采访,他的画廊由一座粗野主义风格的教堂改建而来,位于德国柏林的克罗伊茨贝格区。“那种恐惧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一直担心被人识破。”
然而,在其今年7月“新鲜出炉”、在德国出版的回忆录《盲画廊主》(Blind Gallerist)里,他又主张自己的残疾反而是迄今为止自己取得一系列成功的关键所在,令他构想出了一套极具个人特色的好艺术品标准,也让他可以畅游这个令人眼花缭乱且容易让人沉迷于花哨外表的领域。
约翰·哥尼希于1981年出生在德国科隆的一个艺术世家。母亲艾达是一名演员和画师,曾与制片人温姆·文德斯(Wim Wenders)有过一段婚姻,父亲卡斯贝尔是一名美术馆馆长,曾被《南德意志报》誉为“德国战后先锋派的开创者”。
他的舅舅沃尔特则是知名的艺术书籍销售和出版商,画家格尔哈德·李希特(Gerhard Richt)是他父母婚礼上的伴郎,而安迪·沃霍尔和大卫·霍克尼在他年幼时就是家里的常客。
不料,12岁时的一场事故令他的视觉艺术之路戛然而止——家族的声名正是奠基于此。当时他在自家房间里玩鱼坠(fishing weights)和一把发令枪里的火药,不慎引发爆炸,双眼都受了重伤。
然而,失明并不意味着他周围的世界就变成了黑色。“实际上你见得最多的是一种暗淡而略带锈迹的棕色,一种红色、棕色和黑色的混合体,各种小的撞击坑(craters)在不停地移动。”他在书里写道。
“你的视觉就好比试图从身体内部向外透视,接着就撞上了一层不可穿透的东西。你会觉得自己的视觉被锁在了你的身体里面。”
哥尼希没有听从家人的建议,径自于21岁时在柏林开设了一家小的画廊,起初以概念艺术和声音装置为主打。他的突破性之作出自丹麦雕塑家杰普·海因(Jeppe Hein)之手,为一个装有发动机的金属球,坐落在画廊的内部,顾客一进到展览区就能看到它。
2009年,哥尼希的左眼做了角膜移植手术,视力因此大为改善,但他和视觉艺术的关系仍然是若即若离的。“刚开始我特别喜欢有画面感的东西。”他说。术后举办的第一场展览里就有画家卡特琳娜·格罗瑟(Katharina Grosse)的巨幅作品,运用了未混合的丙烯酸亮色颜料。
“但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哥尼希说,“有些画作确实很吸引人,但却有浮夸之感。华美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手术后我看过了不少名作,譬如杜尚的小便池或者毕加索的画作,它们给我一种无关紧要的感觉。有时候视力的恢复说到底也没有那么好,起码对我个人而言不那么可喜。”
近年来,哥尼希的视力又有下滑,分布于角膜内表面上的内皮细胞无法再生了。下个月,他将会试用一种眼镜,可以将超微相机摄下的影像直接投射到角膜后方。
他的画廊自2015年以来就一直设在圣阿格尼丝教堂(St Agnes church),这座教堂是现代主义建筑师维尔纳·杜特曼(Werner Düttmann)于1960年代设计的,为德国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景观之一,特纳奖(Turner Prize)得主海伦·马丁(Helen Martin)也参与了其中的工作,画廊年营业额为2000万欧元,去年刚在伦敦开了一家分店,地址在玛丽列本的一处车库里。
哥尼希写这本回忆录俨然是为了弥补自身的残疾,盲人专注于内心的程度以及感知能力之高超,都是常人望尘莫及的。
评论家们称赞现年37岁的哥尼希有洞察艺术界的虚浮风气的能力,且能很好地利用这种能力。他的画廊几乎就处在德国首都的地理中心点上,曾举办过一系列的时尚秀和艺术展,也会将艺术家设计的服装作为“纪念品”卖给游客,哥尼希个人的Instagram上也有相关的精美展示。
在英国公投退欧之际,哥尼希的画廊发行了一系列以亮蓝色的欧盟旗帜为主题的连帽衫,不过其中排成圆形的星星却少了一颗。
短短几周,“欧洲统一连帽衫”(EUnify Hoodie)就火遍了柏林最潮的画廊,甚至于73岁高龄的资深外交官沃尔夫冈·伊辛格(Wolfgang Ischinger)今年2月也被人注意到在参加慕尼黑安全会议(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时穿着这种衣服。
在备战五月份欧洲议会选举期间,来自中左派的社民党、绿党,亲商界的自由党乃至于安格拉·默克尔的中右派政党在选举海报里同样穿着欧盟的连帽衫。
不过,如今约翰·哥尼希也担忧画廊的走红可能会泯灭其最初的目的。“我们希望能借助在年轻人当中的影响力来提醒年轻一代,你们不能把欧洲的和平与无国界旅行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他说,“话说回来,一旦名流政客在电视广告里穿起我们的欧盟连帽衫,它的潮流因素就立刻被扼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