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藏家来说，古典大师绘画遥不可及。这个欧洲艺术门类有着复杂的历史和高企的学术门槛，并处在相当惊人的价格段中，只有特定偏好的藏家才会考虑古典大师绘画，而这个群体也日渐萎缩。销售数字体现了这一专门化的趋势，根据克莱尔·麦可安格鲁的2020年度《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集团环球艺术市场报告》，古典大师绘画无论是售出的数量还是价格，都在过去十年中持续下滑。2019年，古典大师绘画在纯艺术拍卖市场上的份额只有7%，是占比最小的纯艺门类。不过，随着新一代人的成长、新习惯的养成和技术发展，从事古典大师绘画销售的人们也在适应中。对于艺商和拍卖行来说，搭建代际桥梁、扭转销售颓势，都需要多样的策略。

"假如15年前有人问我谁会收藏古典大师绘画，我会说，50岁以上的西欧和北美藏家，这个答案非常简单。"苏富比西洋古典油画部主管 Andrew Fletcher 说道，"如今，藏家群体正稳步扩散到亚洲、北美、中美洲以及南美。相比5年或10年前，35岁到50岁之间的藏家明显增多。我不认为我们能吸引到某个20岁的藏家--毕竟进入这个领域也是要花时间的。藏家要对自己的收藏有了足够自信之后才会涉足古典大师绘画。"

Fletcher 表示，为了帮助藏家树立这种自信，苏富比会不定期地举办古典大师绘画的私人销售会，尤其是在香港等新兴市场。私人环境会让拍卖行和买家之间有更深层次的交流，也让藏家更能相信自己有能力面对往往是"可怕的、非私人"的公开拍卖世界。Fletcher 表示，这种方式对于建立古典大师绘画的藏家基础极具价值，已经在许多市场奏效，尤其是藏家趋于年轻的亚洲。

拍卖行另一个吸引年轻藏家的策略是跨门类销售，如日前在伦敦苏富比举办的的"从伦勃朗到里希特"晚拍，将荷兰的古典大师绘画与波普、后现代作品混搭--Fletcher 表示，许多从未联系过的客户主动向他表示了兴趣。这个玩法已被其他拍卖行证明有效，最典型的就是佳士得--佳士得在2017年的一场战后与当代艺术夜拍中，以4.503亿美元的惊天价格售出了达·芬奇的《救世主》(Salvator Mundi，1500年)。

历史门类和正统意识的模糊反映出新的收藏理念：传统的古典大师绘画藏家往往格外专精，他们一头扎入法国洛可可艺术或17世纪荷兰绘画，目不斜视。然而，Fletcher 认为，年轻一代的藏家往往以不那么学术的方式进入这一门类，结果就是他们收藏的光谱更广。

"那种试图涵盖某一门类的方方面面、建立学术性收藏的观念，可以说有些过时了;"Fletcher 说道，"就像他们买当代艺术、买印象派，也买古典大师绘画一样;在古典大师绘画这个大门类下，他们同样不拘一格。"

有的艺商认为，这种广泛的收藏取向源于社交媒体时代的审美和组织方式，艺商们也将社交媒体视为接近年轻藏家的重要手段。伦敦维斯画廊(The Weiss Gallery)的经理 Charled Mackay 认为，互联网高度视觉化和互联的本性，在新一代藏家的收藏活动起到了重要的影响作用。

"Instagram 和 Pinterest 等平台产生的大量可获得内容，使得艺术世界不再门禁森严。"Mackay 说道，"通过在这些真正全球性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转发等等，也使全世界艺术学习和艺术推广的体系在各个层面都更为民主化。一个人开启自己的收藏之旅，可能是因为朋友带他去了当地的拍卖行，或是看了网飞上某个关于艺术的片子，又或是碰巧刷到了画廊的 Instagram --可能性无穷无尽。"

要将藏家们的广泛兴趣转化为资本化，社交媒体并非唯一手段。苏富比近年来与潮流资讯 Highsnobiety 的合作便颇为成功，他们在今年一月的大师周前发布了古典大师绘画街头服饰。此外，苏富比也与名人积极合作。2019年，苏富比联合知名艺商 Fabrizio Moretti 与 The Strokes 乐队成员 Fabrizio Moretti(二人同名)举办拍卖展，展出作品全部售出。同年早些时候，苏富比携手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举办以女性艺术家为主打的专场"女性的凯旋"(Female Triumphant)。在开发新一代藏家对古典大师绘画的兴趣过程中，联名和目标销售等手段与社交媒体同样有效。

不断地拥抱年轻藏家们杂食性的口味，也让从事古典大师绘画的艺商和拍卖行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用户画像。不过，新的购买习惯也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放弃一些习以为常的传统销售手段。纽约艺商 David Tunick 创办了 David Tunick, Inc. Old Master Prints and Drawings，他指出，商业策略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发生了很大改变。

"我们总是认为，销售古典大师绘画或19、20世纪的经典作品需要紧密的私人关系，你要一个电话打到悉尼、杜塞尔多夫或伦敦，告诉那边的藏家新到了好作品。"Tunick 说。Fletcher 对此亦有同感，他表示，在20年前，当面对一件古典大师绘画作品时，自己很可能在拍卖开始前就预料到潜在买家是谁。在很多方面，古典大师绘画是一个小众生意，由极少数苦心孤诣钻研的买家和卖家构成。社交媒体以及相关技术的发展，使古典大师绘画的市场得以扩大，同时也使交易更为匿名化。

"这让你很难精准地找到个体买家。"Fletcher 表示，"不过同时，网络和社交媒体也让人们拥有了全新的营销机器，它们可以帮你做这件事情。你不必去点对点地寻找个体客户。你的信息可以扩散得很广很远，因此也没有必要在销售前寻找目标客户。"

Tunick 补充道，现在所有年龄段的藏家都处在忙碌的状态中。"我们的存货清单上有上千件物品，我们有大量的文件盒，还有一个仓库里装满了关于各个博物馆信息的有趣资料。"Tunick 说道，"如果在40年前，藏家和策展人们会来造访，花好几小时翻看这些东西。这种事情现在不会有了。所有人都很忙，更何况还有艺博会这种事情要分心。我们也积极参与纽约和马斯特里赫特的博览会，对藏家来说这是一种一站式的购买体验。"

尽管如此，Tunick 仍然乐观看待互联网为古典大师绘画带来的机遇。他认为，将自己的生意转移到线上是一个"有益的挑战"，古典大师绘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触手可及，人们可以通过缩放观看作品的高清图像。疫情以来，他的业务几乎已经完全移至线上，然而，从三月份至今，Tunick 每月仍然能取得相当可观的销量。尽管一些上年纪的买家仍对线上展厅和邮件下单保持迟疑，但是绝大多数的藏家都已开始拥抱互联网带来的广阔的可能性。

随着技术的持续发展和人们品味的继续变化，古典大师绘画也会继续自我调适。从私人网络到跨门类销售，从虚拟展厅到 Zoom 会议，商业策略会不断更新，而作品则将超越时间。

"在线上销售中，'前当代艺术'(pre-contemporary)永远不会像工作室新鲜出炉的作品那样直截了当。"Mackay 说，"(古典大师绘画)有太多的微妙之处是无法通过屏幕传达的。然而，这些平台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对话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