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1-26 来源: 艺术与设计 作者: 艺术与设计
对于中国人而言,死亡是一个忌讳莫深的话题,在传统观念中,人们认为死亡是不吉利的事情,伴随着神秘、恐惧、悲伤与难过,受到佛教和道教等宗教文化的影响,认为死亡是生命进入下个轮回的过程。而在西方,人们在葬礼上喜欢选择黑色的服装来表达哀悼,受到基督教的影响,认为死亡是神的安排,死后灵魂会进入天堂或地狱。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让人们对于“死亡”这件事情的态度有所不同。对于设计师而言,死亡是与人类生活和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一件事情,无论是在社会层面还是对于每个个体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如何看待生命的消亡以及如何对待即将消逝的生命始终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2021年,荷兰的立方体设计博物馆(Cube)举办了一场名为《(重新)设计死亡》的展览,分为四个部分,准备、告别、哀悼与生活、永生,展示了50多件与死亡、仪式和文化相关的作品。设计师和艺术家们通过自己的表达方式,打破了对死亡的禁忌,并对之进行了探讨。
死亡与科技
《仓央嘉措诗传》的《问佛》篇中曾写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生死之间就是我们的人生。从开始到结束,我们每个人都好奇过生命是怎样诞生的,面对生命的消逝,同样也思考过为何生命会逝去,生命会以何种方式逝去,逝去的生命又去了哪里等诸多问题。关于怎样理解死亡,宗教与文化早已给予了我们诸多的解释。随着科学技术在医学领域的发展,人们对死亡的认知亦越来越深入。虽然很多人认为在未来人类可以永生,如何来面对死亡依然是当下的我们需要面对的。
荷兰设计师弗兰克·科克曼(Frank Kolkman)通过虚拟的VR技术,设计了一组互动作品Outrospectre,以此来给予人们一种濒死的体验之感,进而帮助人们减少对死亡的恐惧。科克曼根据他对于相关医学研究的调查,发现现今的医疗系统在处理濒临死亡的病人时,往往只专注在如何维持病人的生命,但是并没有很好地照顾到如何让病人远离对于死亡的恐惧。同时另一部分的研究指出,许多曾经有过灵魂出窍经验的病人,通常对于死亡比较不会感受到惧怕。这些研究激发了科克曼的灵感,在他的设计作品Outrospectre中,体验者直接站在了机器人的前面,而机器人头部每只眼睛都装有一个3D摄像头,头部安装在一个垂直的无轨电车轨道上,允许其向前或向后移动。同时,摄像机实时向体验者发送视频流,当摄像头滑离他们的身体时,体验者可通过VR头戴式耳机来观看。该机器人实时模拟头部的运动,使得体验者可以环顾四周并观察他们的环境。它还具有两个“耳朵”(两个位于其脸部两侧的麦克风),增强了位移感。在体验的过程中,体验者的大脑利用时间和音色的细微差异来识别检测到声音的方向、距离以及与之相关的位置。在这一作品中还有每秒钟自动敲击胸部以模仿心跳的自动锤,也增强了体验的真实感。
此外,弗兰克·科克曼还在轨道的末端添加了一个镜子,当机器人看向镜子时,体验者会对镜中的自己感到震惊。这一装置作品通过对濒临死亡的“灵魂出窍”进行模拟,让体验者全方位的体验并在头脑中真实的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发现死亡也不过如此,以此来减少对死亡的恐惧和焦虑。
虽然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但作为亲人、朋友、爱人的我们到底能为生命的即将离去做些什么呢?很多设计师对这一课题也做了研究,通过他们的设计作品让我们更好地为生命的离去保留了尊严,亦为生者与死者之间找到了恰当的告别方式。
设计师陈丹的通过其作品《临终关怀机器》探讨了临终之时科技是否能替代人的情感关怀这一问题,进而对科技替代人性的温暖提出了质疑。在这件互动作品中,当病人躺下后,设备便被激活了,液晶显示屏会出现“临终病人探测中”字样,这个时候,病房中只剩下病人独自一人。几分钟后,显示屏显示“完成探测”,机械臂便开始在病人的手臂上用安慰的手势来回抚摸。同时发出了机械的声音:“我是临终机器人,我在这里陪伴你度过你在地球的最后时刻。对不起,你的家人和朋友不能来送你最后一程,不过不用害怕。有我在这里安慰你,陪伴你,你不会孤单。你的家人和朋友都非常爱你,你走后他们会想你的。”这一作品揭示了生活的残酷,人情和社会关系的缺失。一方面,机器人成为了人们可以信赖的对象,具有安慰的效果;另一方面而言,死亡是一个生命最为脆弱的时刻,这个时候人们希冀得到的是亲友的陪伴与安慰。这一作品中替代人类出现的机器人,使得亲密的人际关系受质疑。
与临终之时病人孤独的离开世界相比,机器的陪伴是否是一种更好的临终关怀方式呢?
死亡与城市
随着城市的发
展,人口的增多,气候的变化,环境的污染,死亡与城市之间的关系亟待改善。传统的土葬占用了大量的城市空间和土地资源,而火葬又带来了空气的污染。同时,人们还需要对逝去的亲友有一个悼念的空间。这些问题在像东京、伦敦等人口密集的城市尤为明显,死亡与城市的关系促使设计师们进行多方面的思考。例如在日本的东京垂直墓地概念设计中的获奖作品,给定的墓地位置位于东京的繁华地区——新宿区歌舞伎町的两栋大楼之间的狭小空地上。这一设计作品不仅探讨了生命和死亡的关系,同时还考虑到了与死亡相关的文化身份。同样,这还是一个需要解决墓地与东京空间、商业、流行文化之间联系的设计解决方案。
一等奖获奖作品由中国团队(龚奎毓、曾吴静霆、马之若、何伟立)获得,其设计理念为“失去生命并不是真正的死亡,真正的死亡是被人彻底遗忘。”通过弱化建筑本身的存在感,进而以“反永恒的永恒,无建筑的建筑”来诠释了生命的有限与死亡的永恒。墓地的意义不仅在于死者的存放,对生者而言,更是一个祭奠、追思和怀念的空间。所以,墓地的永恒性并非来源于建筑本身而是人们的持续的精神寄托。在此基础上,设计师将气球作为存放骨灰的容器,在垂直的空间内气球可以不断地上升与更替。通过气球的放飞来表现对逝者的哀思以及其被逐渐遗忘的过程。这是一个能被整个城市感知的仪式,气球的上升与更替还隐喻着人的新生和死亡,最终走向消逝,如同气球的飞走,在这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与他人共同经历、创造与见证着,但最终又归于尘土的寂静。从这一作品中我们还看到了生命的有限性和无限性。
与之不同的是伦敦巴特利特建筑学院学生山姆·库尔顿(Sam Coulton)设计的《伦敦物理花园:一个新的伦敦墓地》,其设计内容是在伦敦切尔西建造一个新的死亡之城。在这一设计中,库尔顿探讨了伦敦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帮助伦敦人面对死亡。做这个设计的原因,库尔顿认为:“伦敦人对过去或未来漠不关心的冲动决策,导致了极端的气候不确定性、人口增长和不稳定性。整个英国对死亡和公共空间的态度都还处在维多利亚时代。”
众所周知,伦敦的埋葬空间极其有限,每天都会有200个伦敦人选择火葬,随之而来的大气污染问题日益受到关注。同时,死亡在英国的许多文化中仍然是禁忌,伦敦人需要减少对死亡的厌恶情绪,加之为了在不污染空气的情况下处置死者,水葬则成为了一种环保的替代办法。这种方式依靠碱性水解,利用水、碱液、压力和热量将身体分解成化学成分,其产生的液体含有氨基酸、糖和盐,可用于栽培植物。在这一设计中,到达伦敦物理花园的逝者将被用蓝色的布包裹起来,这些布上面呈斜纹的墓地图案会采用氰基型工艺印刷,通过水葬,普鲁士蓝色素会深入水中,伴随着逝者一起被用来浇灌花园,培养植物,建造一个异国情调的花园。同时,这些蓝色的水也会从土壤中渗入到泰晤士河,使河水变蓝,还将进入水循环系统,随着雨水落在这座城市里,最终把建筑也染成了蓝色。这种渐进式的色彩将不断提醒人们死亡和气候对于城市的影响。
人是自然的
“诗人放过夜里的笔,眼睛放下相机,一杯热茶留在客厅,放走蒸汽。我们除了彼此相伴活在当下,不肯再做别的事情。吾爱,人心不需印证,如同世界上唯一的,我们,像是想家的根不用泥土,它自己生长,活着,我深爱你,这就是我的生命。”怎样说再见一直都是我们面对生命死亡的必修课题,除了放下对亲友的不舍还有如何释然,都需要我们能够以恰当的方式来说再见。与其害怕死亡,不如庆祝逝者回归自然并获得新生,人类是自然的。
意大利设计师安娜·奇泰利(Anna Citelli)和拉乌尔·布雷泽尔(RaoulBretzel)用生物降解材料制成的蒙迪胶囊,这种新的丧葬方式让人类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大自然,亦是替代传统葬礼成为我们向死亡说再见的新方式。蒙迪胶囊的形状像一颗巨大的种子,埋进土里时就会被打开,然后逐渐融入到土壤之中。而人类的遗骸则像胎儿一样躺在可降解的胶囊之中,他们释放的养分滋养着死者生前选好的树苗,使之不断生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死者就融入了这颗树之中。正如安娜·奇泰利和拉乌尔·布雷泽尔所言:“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回归自然的开始,身体通过自然转换产生新的元素,这棵树标志着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并为生者提供了永久的记忆。照顾这棵树的过程将会建立一个永恒的感觉,而整个社会也将受益于这一财产。”
此外,还有英国工作室Studio PSK的作品《气球骨灰盒》,外形类似一个圆筒,将骨灰放入其中,转动上半部分,内置的气球将重启,带动整个结构升入高空之中,一旦在空中探测到雨云,圆筒会自动将骨灰洒出,伴随着降雨,骨灰将重回大地,这一设计体现了生命的流动,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流动、存在和陪伴。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曾写道:“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通过对死亡这一主题的探讨,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生命的过程,更加珍惜身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死亡与我们的城市发展亦是息息相关的,如何处理死亡所带来的环境问题,如何处理城市中生者与死者的关系,更好地帮助生者来面对死亡,以及如何消解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厌恶仍是亟待设计师们解决的问题。人最终还是要归于自然的,这既是大自然的运行法则也是生命在不同形式下的流动,星辰、海洋、微风、阳光、泥土、尘埃都是生命所在,珍惜当下,热爱生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爱你所爱的人,去拥抱热烈又精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