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科梅蒂:无法用哲学解释的例外

时间:2021-04-20    来源: 网易艺术    作者: 网易艺术

摘要:许多作品追求宏大,受人追捧,但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1901-1966]的作品,却意在求浅求短。似乎他只想要点到为止。无论是他的雕塑,还是他的画作,并不追寻任何确定的东西,也不希冀巅峰。似乎只是一阵隆隆低音。按常理,作品就是为了向人展现。但贾克梅蒂的那些小人却只想逃出人们的视线。多半可以称为不想有作为的作品。

许多作品追求宏大,受人追捧,但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1901-1966]的作品,却意在求浅求短。似乎他只想要点到为止。无论是他的雕塑,还是他的画作,并不追寻任何确定的东西,也不希冀巅峰。似乎只是一阵隆隆低音。按常理,作品就是为了向人展现。但贾克梅蒂的那些小人却只想逃出人们的视线。多半可以称为不想有作为的作品。


他所塑造的那种脆弱,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共鸣,甚至,都无法与作品本身的那个外壳产生共鸣。

 

没有流派归属的艺术家?


今天,许多人都会觉得他的名字似曾相识。但是,在纷繁嘈杂的现代社会,更多的是遗忘。

不过,20世纪上半叶的巴黎,他其实相当有名。得到艺术家、诗人、作家、哲学家、文人们的敬重。他偶尔也会露面,与他们相聚。不过,有时他宁愿去妓院。

看见他的作品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尺寸好小。

其实,从他那残缺不全但却很有意义的笔记中,就能看出这种主观选择的减法倾向。

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在法国艺术评论家安德烈·帕里诺[André Parinaud,1924-2006]的一次访谈中,贾科梅蒂说:“每天我工作时,都已经准备好摧毁前一天的工作,毫不犹豫,因为,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看到了更远的东西”。贾科梅蒂极为敏感,一不满意就会毁掉作品,他与艺术品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对死亡的挑战。所以经常彻底毁掉刚刚完成的作品。

哲学家和作家们之所以关注贾科梅蒂,最关键原因之一就是这种毁灭特质。贾科梅蒂将艺术品视为消亡或失败的经验,这种概念,曾经震撼了萨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梅洛-蓬蒂[Maurice Merleau-Ponty,1908-1961]等哲学家,莫里斯·布朗肖[Maurice Blanchot,1907-2003]、米歇尔·莱里斯[Michel Leiris,1901-1990]、伊夫·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1923-2016]、乔尔乔·索阿维[Giorgio Soavi,1923-2008]、弗朗西斯·蓬日[Francis Ponge,1899-1988]、让·热内[Jean Genet,1910-1986]、勒内·沙尔[René Char,1907-1988]等作家诗人,以及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1989]等剧作家。他们描述的贾科梅蒂,似乎并不是艺术史上的一个特例,而是——借用萨特的话——“无法用哲学解释的例外”。

如果抛开他的超现实主义时期不谈,那么,他的所有作品似乎在讲述另一个现代世界,或者说,在讲述现代世界的出路。如果用超现实主义时期的符号语言来解释,那么,他的那些雕塑,从某种意义上说,尝试寻找远离现代世界的出路。

布雷东[André Breton,1896-1966]曾经指责贾科梅蒂,说他的雕塑放弃了符号语言,转而“回归”肖像。但是,布雷东忘记了,自己热衷收集来自其他文化的面具,其实也是在探索“肖像”的另一种概念,想要离开西方世界的框架。

贾科梅蒂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肖像。但布雷东却没有看到,贾科梅蒂眼中肖像这个概念,其实重点恰恰在于原型与艺术作品之间的那种错位。对贾科梅蒂而言,原型并不意味着描摹对象,而是引文,是开题,它所提出的问题相当复杂,从某种意义上说无法解答。

卡尔·爱因斯坦[Carl Einstein,1885-1940]《非洲雕塑》[Negerplastik](1915)一书出版之后,来自殖民地文化的那些具有特定形式和象征含义的面具,在某些方面获得了美学承认,大量涌入达达派和超现实派艺术家的家中。但是,贾科梅蒂塑造的那些形象却与它们不同,他想要表达的内容在于,一张脸,无论来自哪一种文化,本身都是没有目的的。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完全没有完整性这个概念。贾科梅蒂想说,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我”与“其他”之间的关系,并非分离,而是互相让步。

 

 

 

特立独行的眼睛


贾科梅蒂离开超现实派之后,他所塑造的所有形象不再采用具象写实风格,转而走向一种特殊的相似概念。他认为,尽管不能将图像简单视为理论或技术滤网(例如概念或照片),但图像依然能够部分还原眼前所见事物的内容。在接受艺术史学家皮埃尔·施耐德[Pierre Schneider,1925-2013]采访时,贾科梅蒂说:“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观看事物,而总是通过滤网来看……就算是看某幅画作,也是通过滤网”。

对他来说,这种相似概念并非复制,而是还原过程中留下的痕迹。它只存在于感知发生的那一刻。是视觉体验的残留。

多年之后,当我们重新回顾超现实主义流行的那些年代,就能看清一个事实:1917年,杜尚[Marcel Duchamp,1887-1968]利用小便器这件作品,唾弃视觉(相对于思维)的优先地位,而贾科梅蒂在离开超现实派之后,则反其道而行之,尝试重新树立视觉的优先地位。

比如,贾科梅蒂随意涂写的那些小画,并不是为了描摹、模仿,而是在展现迷失在大街上的眼睛。从某种角度说,他的眼睛并不属于现代世界。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眼睛。

既然质疑视觉的地位,当然也会质疑视觉的能力。在“人们看到什么”这个问题之后,贾科梅蒂继续提出另一个问题:“什么是视觉”?感觉、感知、外观、复本、分身,从这几个词,就能看出贾科梅蒂与艺术之间的关系。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在证明这样一个事实:”复制“无法忠实还原原型,而是视线与原型之间那段关系的剩余产物,大多数时候,只能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重叠。

20世纪40年代之后,贾科梅蒂的作品大多是半身像和人物造型,纵向线条非常明显,材料极度干瘪。肖像中,下巴紧缩,轮廓四散,失去了空间感,也不再只有一个视点。在萨特看来,这些“人物”,无论是雕塑、绘画还是素描,都是他在《存在与虚无》[L’Être et le néant]中提到过的“虚无”。不过,贾科梅蒂自己可不承认。

肖像中,眼睛似乎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目光不知看向哪里,无法认出属于已知世界的那片空间,无法识别出人类的空间——也就是文艺复兴的理性构图向我们展现的那种空间。而在贾科梅蒂的作品中,“空旷”的力量无边无际。

对于贾科梅蒂而言,艺术的存在时间很短。艺术所带来的喜悦相当短暂。喜悦是瞬间的,而那瞬间终将逝去。正是由于艺术与消亡之间存在着这样的关系,他的作品中,毁灭成分大于构成成分。

在给皮埃尔·马蒂斯[Pierre Matisse,艺术品商,画家马蒂斯的儿子]的信中,他曾写道:“我还做了两个半身像(...)最后把两个都毁掉了”。同一封信中,他还写道:“雕塑没有颜色这件事,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现在算是解脱了”。

如果形容贾科梅蒂的人生,最合适的词不是“不可能”,而是“不可思议”。


在一次采访中,他说,自己想要结束雕塑,做个了断。让作品获得另一次死亡,而不是在历史长河中消逝“死亡”。这种自主毁灭行为能够消散艺术品在绝对历史中“死亡”所带来的阴影。只有这种自主选择的结局,能够超越死亡的命运。

晚年病重时,贾科梅蒂曾希望自己能够死于癌症——无法战胜的恶疾。最后,他死于肝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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