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导演的能力是一座金字塔，而最底层（基石）是讲故事的能力——即运用画面叙事的能力。其实人在两三岁的时候，就会对着图画书和玩具讲故事，或扮演动画片中的角色，或模仿动作和台词，这其实就是一种文本叙事和形象的结合。这个能力到了专业领域之后，依然是最基础的，事实上我们在看很多动画作品觉得不好看的原因，往往都是因为它底层的叙事这个基础搭得不够牢。


用动画的视听语言去讲故事，这些事情能够做好的，也是整个动画导演群体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动画电影也是电影，好的叙事就会让人一瞬间有“带入感”，叙事技巧和工整的故事结构在引导着你，整个过程是一个心流的体验（Mental flow，将注意力完全投注在某活动的感觉），全身心地被角色所吸引。好的动画电影一方面能够把编剧的文本转化成具体作品中的表演，做到有机结合，另一方面讲故事就像编程，好作品能在故事信息的传达上做到环环相扣。


因此说，动画电影的核心是导演。我认为能够做好这一点的动画导演，需要非常专业的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真正地做到有着较高专业水准的叙事。目前这样的导演非常难能可贵，其实我们国家新动画的创作发展还是近十几年的事情，现在动画电影越来越多了，也意味着需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故事就像编程
想象力非搭建“空中楼阁”


金字塔再往上面一层，是导演的项目管理能力，这也是非常基础的。如果对于如何去把想法创意去实现、最后成为电影作品的过程，不能了然于胸，不能做到好的流程管理和品控、成本规划和时间规划，没有足够的管理经验，就没办法做出一部好作品。制片能承担一部分，但前提是导演自己搭好项目的框架。


再往上面一层，我觉得是导演的审美。如果眼界不够开阔，对于故事的积累不够，对于文化背景知识的了解不够深入，对于想讲述的价值观的思考不够深入，事实上强行地去编造是讲不出来的。所以导演也是在自己有限的知识体系内去进行创作。进一步讲，如果导演能在他所掌握的所有信息当中去找到最能让观众关心的、最能与观众产生共鸣的，让大家觉得有意思有趣的，甚至还能在电影过程中得到美的享受的，就更难得了。


国内的动画电影之所以还在不断地去讲述神话传说，比如说西游、封神、白蛇这一类内容，好的一面是因为这样最能够让读者产生共鸣。读者内心有这个背景知识就很容易产生共鸣，也容易获得“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愉悦感；不好的一面是“省事”，有了基础的故事背景，想象力的“消耗”就比较少，相应地也很难做出旷世之作。“不异想，何以天开”，因此，金字塔最顶尖的部分是想象力。


很多作品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他们打开了人类对于世界认知的一扇新的大门，比如说宫崎骏的动漫电影天马行空，事实上作品里面也有很多基于日本传统文化认知的东西，以及他对于那个创作年代的社会问题，甚至对整个世界社会状态的一些思考和理解。又如《阿凡达》的世界大家看了之后眼前一亮，电影里面所有的外星生物，其实都有地球上生物的原型的，再比如说像《星球大战》《魔戒》《权力的游戏》这些影视文学作品里面也有很多关于人类历史当中战争、权利等等的这些背景知识。国内的来说，以《大鱼海棠》为例，虽然引用了《庄子·逍遥游》的典故，但是故事和典故的内涵没有关联，画面想象力的部分在创作上没有服务的对象。作品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像是一个很会画画的人，由于没有足够的文化积淀，只能画出空洞的造型和光影。创作不是靠理论知识，靠得更多的是个人阅历、视野、格局和天分。所以总体来讲，想象力和搭建一个“空中楼阁”是不一样的，想象的翅膀，一定是要长在人文关怀基础上的。


没有好的“工业化产品”
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一个健康的电影工业体系是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的，创作团队首先会提出很多创意，然后拿着最终成熟的方案去找片厂来进行投资，拍好了之后投放市场，获得反馈进一步创作。在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当中，团队首先是以创作一件好作品为目标，来不断地进行探索和努力。


从创作层面来说，成功的动画电影首先要有一个有着绝对能力和话语权的导演，能够有精良的内部和外部团队合作去支撑，把它在有限的资源内高效可控地完成，再进一步需要能够有创作抱负的老板和投资人。我且认为动漫电影是一件有标准的“工业化产品”，而目前国内生产力还是有所欠缺，所以这个行业是件“比拼生产力”的事儿，也就是说谁在生产力的搭建上积累得最好，谁就可能持续不断地推出成功的动画电影作品。最后，商业宣发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国内事实上也存在很多好的动画电影在宣发上没有做到位而影响了它最终的商业效果，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没有好的作品，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


借用人类文明
来丰富本土文化艺术


说到当下趋势，不得不提到目前“国风”的盛行，年轻人对于弘扬传统文化、搭建民族自信，在内容方面有着强烈需求。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什么叫做民族自信、什么叫做中国故事的创作，我认为一个中国人做的好创作就是“中国创作”。其实当下看到的诸多成功的海外作品，它里面讲的故事背景、角色未必是本土的，但依然在获得了巨大成功之后，被打上了创作者所在的那个国家的标签。


如说《FATE》《EVA》《海贼王》《七龙珠》《圣斗士》，其实是基于欧洲中世纪圣杯战争、基督教、大航海时代以及中国的《西游记》、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作为背景。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里有大量西方世界故事背景，也不影响他是一位日本的动画电影大师。美国的迪士尼、漫威、DC作品（Detective Comics，侦探漫画，超人和蝙蝠侠为招牌角色）里大量的故事元素都不是美国的，而是世界各地的，这并不影响它是属于美国好莱坞的成功作品。所以我们的创作应该更加自信，如果真的自信，就不用考虑题材是不是基于本土文化，而是应该借用整个人类文明来丰富本土的文化艺术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