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唐玄宗我们会想到他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但他与兄弟之间的情谊，也成为皇室佳话广为流传。《鹡鸰颂》便是一篇写兄弟情谊的文章。近期，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人气国宝展”第一档中展出的《鹡鸰颂》，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唯一存世墨迹。


▍为什么要写《鹡鸰颂》？


712年，27岁的李隆基在激烈的政变中登基，他出生后经历了唐朝前期的政局动荡，武则天称帝采取“随例却入阁”，李隆基和几位兄弟被迁回禁宫，曾目睹“酷吏肆凶”，让他深刻体会到皇权被侵蚀后政局的动荡不安。后来他与太平公主一同诛除韦氏。其兄弟李成器为了防止再次出现“玄武门之变” “让位”李隆基。这也决定了李隆基登基后，为什么会“友于兄弟”。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室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利，史书上也多有记载，但唐玄宗李隆基却通过自己的手段让他的兄弟们顺心臣服。《开天信书记》中写道：“近古帝王友爱之道，无与比也。”他与兄弟们同寝同乐，在物质上给予他们很多赏赐。唐玄宗在兴庆宫盖了一座楼房题名：“花萼相辉楼”。取《诗经．小雅》中“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的典故。这座楼的位置就在今天西安交通大学对面的兴庆宫公园内。唐玄宗在管理上采取诸王外刺的办法，限制交结，进行监控，更可贵的是他的诸位兄弟也都听从其安排，为唐玄宗效力。


李成器病逝后，唐玄宗“号叫失声，左右皆掩涕”。下诏追谥成器为“让皇帝”，并以皇帝之礼安葬李成器。可见唐玄宗与这几位兄弟的关系非常好。


在《鹡鸰颂》的开头部分，唐玄宗提到了写此文章的原因。唐玄宗的五位兄弟外出做州刺史，一年才能见一次，很难一起聊天，他很是怀念当初兄弟们在一起的日子。开元八年，唐玄宗将兄弟召回，每当朝会结束，便会宴请兄弟们。


开元年九年的某个秋日，有上千只鹡鸰鸟飞翔栖息在麟德殿周围，而且它们不惧怕人们走进，这令唐玄宗非常高兴。此祥瑞之兆，长达十日之久，在史书中也有记载。


鹡鸰鸟喜群居，起飞时会发出短促尖锐的叫声，停落时尾巴会有规律地上下摆动。如果有一只鹡鸰单独飞走，其它鸟则会不停地鸣叫，把单飞的鹡鸰叫回来。因此，古人常以鹡鸰鸟比喻兄弟之间的情谊。《诗经·小雅·常棣》中就曾写道：“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況也永叹。”这里的“脊令”是“鹡鸰”的通假字。


唐玄宗想借《鹡鸰颂》表达思兄之情，希望兄弟之间可以互相照应。


▍关于《鹡鸰颂》的解读


《鹡鸰颂》共四十四行，三百三十一个字，高24.5厘米，长184.9厘米，加隔水和题跋，全长518.3厘米。


《旧唐书·本纪》称唐玄宗“多艺尤知音律，善八分书”。这位“文艺青年”精通音律，擅长书法，是中国书法史上著名的帝王书家之一。黄山谷称：“玄宗书斑斑犹有祖父之风”。唐代皇帝大多善书，唐太宗喜爱王羲之书法，尤为推崇，帝王的喜好影响着唐朝书法的发展。唐玄宗也受祖先的影响，承袭家风，师法二王。


《鹡鸰颂》有着明显的二王书风。唐玄宗虽善隶书，但或许是担心隶书书写呆板，选择了行书书写。整幅作品字体偏肥，与盛唐以肥为美的审美取向相统一。


《鹡鸰颂》全卷为“宣和装”，青绿色绫天头，前后为黄绢隔水，尾纸为白宋高丽笺。在引首的花绫之后，装裱了一张黄纸，没有题字。


黄纸是抄写佛经的一种纸，透过黄纸可隐约看到反向的文字，内容为《妙法莲花经第二十五品》。


画心钤盖的“宣和七玺”中缺少了双龙（圆）印。“內府图书之印”钤在尾纸中间。


因为没有宋徽宗瘦金体的题签，“御书”印和“宣龢”连珠印也不完整，所以有人质疑此卷为双钩填廓本。但王文治在题跋中写道：“帝王之书，行墨间具含龙章凤姿，非人文臣者所能仿佛，观此颂犹令人想见开元英明卓逾时也。”又说“此书或有疑为双钩者良，由未曾多见唐宋人真迹，不知古人笔法沉着，墨法丰厚之处。”


《鹡鸰颂》末尾有皇帝专属的“勅”字，以及唐玄宗的花押。赵明诚《金石录》也曾记载：“唐鹡鸰颂，明皇撰并书。”此外还有蔡京、蔡卞、王文治三人题跋，以及多枚收藏鉴赏印章，流传有序。


关于《鹡鸰颂》书者虽有争议，但无论是钩摹本，还是翰林代笔，它经历千年能留存至今实属不易。


▍“毒舌”魏光乘为唐玄宗打样


“朕以为常鸟，无所志怀。”唐玄宗不知道如何抒怀。大唐人才济济，并不缺会写作文的能人，于是唐玄宗召见了一位叫魏光乘的官员，让他到麟德殿观看了千只鹡鸰鸟集聚的祥瑞之景，并以兄弟为主题，命其写篇作文，打个样。


魏光乘在历史上不太知名，但从史料中可知他是一位“毒舌”，爱给人们起外号。兵部尚书姚崇身材高大，走路急，被起外号“赶蛇鹳雀”；黄门侍郎卢怀慎走路看地板，被起外号“观鼠猫儿”；殿中监姜蛟又肥又黑，被起外号“饱椹母猪”；紫微舍人倪若水皮肤黑、没胡须，被起外号“醉部落精”；舍人齐处冲看东西爱眯眼，被起外号“暗烛底觅虱老母”；舍人吕延嗣头发少，被起外号“日本国使人”；殿中侍御史又矮又黑，被起外号“烟熏白朮”；黄门侍郎李广腮帮子比较大，被起外号“饱水蛤蟆”……


无论官职多大，权力多大，魏光乘都“毫不吝啬”的起着外号，得罪了很多人，最终以诽谤朝廷公职人员定罪，从左拾遗（监察官员）贬职到了广东新州做县尉。他或许是历史上取笑同事下场最惨的人。


在开元九年，唐玄宗皇将魏光乘召回，命其担任左清道率府长史。虽因“毒舌”被贬，但他的文采得到了唐玄宗的肯定，正如《鹡鸰颂》所写：“左清道率府长史魏光乘，才雄白凤，辩壮碧鸡，以其宏达博识。”唐玄宗跟着魏光乘唱和并书写了《鹡鸰颂》，但魏光乘所写的那篇作文却未见传世。


▍蔡京马屁拍的响


《鹡鸰颂》后面有三段题跋，分别是宋朝蔡京、蔡卞兄弟二人和清朝王文治题写。蔡京是历史上的奸臣，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


宋徽宗请蔡京欣赏《鹡鸰颂》，他却对唐玄宗一再贬低，认为唐玄宗的书法和文章都不行。他开头的大意是：臣听说唐朝立国之后并未继承先王的优良传统，施政不行，教育也不行，与社会上的不良现象同流合污。唐朝时期的文章粗俗，没有风雅华美的特质。唐玄宗开元年间，号称盛世，但前朝的优良传统是否得到发扬，有待考证。世间传说唐玄宗的《鹡鸰颂》兼具文章和书法之美，承蒙陛下关照，有幸目睹真迹。看了他的书法和用词，臣认为臣前面说的还是准确的。


难道蔡京只是为了贬低唐玄宗吗？其实接下来的内容才是他书写此题跋的真正目的。他接着写道：臣前几天观赏陛下的书画作，那才是真正的艺术，笔画遒劲，仿佛伏羲一画开天，陛下的文章更了不起，好似天上的奎星转世，臣绝对不是有意贬一捧一，而是陛下的水平名副其实。唐玄宗与陛下相比，表面上看起来水平相当，实际的内涵和精神却有着天壤之别。因为其中的差距太大，臣不敢不说实话。


蔡京这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不知当时宋徽宗看到后是何感想，是否接受了蔡京的此番“实话”。或许正是蔡京掌握了皇帝意图，可以投其所好，才让他能够四度为相。


▍结语


《鹡鸰颂》让我们看到了一些作品之外的人和事，无论是“毒舌”魏光乘，还是拍马屁的蔡京，都从另一面展示了它的历史价值和意义。至于《鹡鸰颂》是否是唐玄宗墨迹，唐玄宗又是出于何目的而写，蔡京、蔡卞题跋是否是仿本，或许已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从《鹡鸰颂》中我们可以看到唐朝书法的发展，以及二王书风的传承，为书法研究和历史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